早年他有一个项目在外地,曾受邀过去参观。
那是一个长江流域的小城市,黄昏时分,江边巍然耸立的古刹,远远望见下边江水中,离江滩没几米的位置拉着一道防护栏。
岸上还竖着警示牌,他看了几秒钟,旁边负责接待的男人跟他说:“那儿是事故多发地,五年里头已经有两百多个人溺死在那了,所以设了安全措施。”
可那个位置就在浅滩旁边,旁边的人又对秦佑解释道:“江滩这块的位置河床地貌很特殊,泥沙被湖水冲刷成一个浅滩,从沙滩往前走,上一步水还没不过膝盖,再往前一步河床就下陷到有十多米深。”
所以,这个晚上,虽然不知道楚绎到底是不是一时情迷,秦佑还是庆幸他控制住自己了。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那么微妙,正像是那一片浩浩汤汤的水面。
一起往前走的人,脚下是平浅滩涂,往前一步,或者就是,未曾预知的暗流深渊。
第二天早晨,楚绎起得很早,从外边跑完步回来,正要回房洗澡才看到秦佑从房间出来。
秦佑也看见了他,脚下步子一顿,楚绎侧头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下鬓边的汗,对他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秦叔,早!”
就好像前一天晚上险些越界的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
秦佑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但还好,他是一个理智强大的男人。
“早。”他说。
本来以为楚绎要回房洗澡,但是,他下楼的时候,楚绎小尾巴似地跟了过来。
他有些好笑,楚绎一时闪到他左后侧,一时闪到他右后侧,一直跟着他,围着他转,就是不开口。
秦佑干脆停下脚步,佯装严肃地看着他,“有话就说。”
楚绎闻言立马窜到他身前,咧着嘴笑了几声才开口,“秦叔,我知道你身体没事了,可是,胃得靠养,接下来至少半年,你还是跟前些天一样别沾烟酒好不好?”
秦佑愣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楚绎心里总是想着为他好。
想到昨天晚上才抽过的几支烟,秦佑有些心虚,楚绎望向他的那双眼睛剔透澄澈,笑容像是能把整个世界的阴暗角落都能照亮似的。
片刻,他点一下头,很不要脸地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一向不喜欢谁出于任何原因干涉他的行为,但楚绎这孩子对他若有若无的管束,现在看起来似乎滋味还不错?
见他点头,楚绎笑容更加愉悦了。
秦佑朝着餐厅的位置走去,楚绎跟在身后跳起来扑上他的肩,秦佑脊背一僵,但唇角很快浮出一个淡淡的笑。
楚绎就保持着挂在他背上的姿势,两脚踮着刚刚能拖在地上。
一双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肩,“秦叔,你身手怎么会那么好?”
秦佑就顺理成章地驮着他,“从小练的。”
“那我拜你为师,你以后也教教我好不好?”
“还想挨摔?”
“咦?就没有温和一点的教育方式吗?”
“严师出高徒。”
这个早晨,有人佯装无事,有人刻意撒欢打消另一个人兴许会发生的尴尬和为难。
尽管精心粉饰,这无疑还算是一个愉快的早晨。
但是,被一层薄纸包裹遮蔽的火焰,究竟还能,隐藏多久。
转眼五月。
这天是周五,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蒙蒙水幕中。
车从停车场开出来,秦佑想到前几天,天气预报报的今天是晴。
楚绎前一天晚上说过今天的戏在海边,沙滩那一块儿,车根本开不进去,秦佑掏出手机拨出了燕秋鸿的电话,楚绎拍戏时,手机不一定在他自己手上。
电话响了几声,燕秋鸿接了。
秦佑问了问,燕秋鸿说:“今天我们改拍室内了,没你家孩子的戏,他中午就走了,不是,我说就算我们冒雨在海边拍,剧组这么多人,他还带了助理,怎么样也亏不着他一把伞吧?”
秦佑心想,他就怕楚绎不习惯使唤别人。
而且楚绎说过,他小时候但凡淋雨,必定发烧。
回家才发现楚绎还没回来,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窗外大雨滂沱,天阴沉沉的,秦佑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站了一会儿,才看见楚绎的车从庭院中的小径缓缓开了进来。
车在院子里停下了,门被推开,楚绎从车里跳下来就抬手在额前搭了个檐,果然没带伞。
秦佑第一反应就是出去接他,但楚绎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几步跨进门廊。
秦佑转身迎上去,楚绎站在门廊屋檐里边,头发和肩膀刚才都被雨水淋湿了,但一点也没顾得上,只是低头扯开怀里的纸袋,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伸进去摸了下,才放心地叹了口气,抬头拎着袋子往屋里走过来。
四目相接,秦佑伸手拂落他额发上还沾着的水珠,不容置喙地说:“上去洗澡。”
楚绎应了声好,而后就往楼上去了,秦佑走在他旁边,见楚绎肩膀上除了斑驳的水渍还有些灰尘,认真一看就连外套后摆也沾了灰。
秦佑目光反而落在他手里的纸袋上,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护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楚绎闻声顺着秦佑的眼光低头看看,“哦,天不好,下午的戏临时换到拍室内,难得有空,我约设计师去看房了,顺便收拾了些要紧的东西出来。”
秦佑知道他说的看房,是指楚清河留下来的那栋旧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