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男人微笑着问:“阳阳愿不愿意叫叔叔一声爸爸呢?”
沈应洵的脚步顿在门口。
阳阳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对方一会,才认真的摇摇头:“叔叔不是爸爸呀,爸爸才是爸爸。”
沈应洵顿觉欣慰。
那男人也不强求,只循循善诱的说:“爸爸和妈妈生了阳阳,那爸爸和阳阳就应该是有血缘的,对不对?”
阳阳歪着头想了会儿,点点头。
沈应洵已经做好了如果这男人跟孩子说出真相,就去出面破坏的打算。
没想到那男人口气温和的继续:“那做完手术之后,叔叔的肾被阳阳的身体接受了,叔叔和阳阳是不是也有血缘了呢?”
阳阳又想了半天,点点头。
“那叔叔不就也是阳阳的爸爸了吗?”
阳阳果然被这个理论绕的晕晕乎乎,抓着头迷惑的问:“可是阳阳怎么会有两个爸爸呢?”
“这是因为阳阳很幸运啊,不像其他小朋友只有一个爸爸。”男人有耐心的说,“阳阳能有两个爸爸来疼爱呢,不是更好吗?”
沈应洵没再听下去,无声的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实在是个不简单的角色,钱延碰上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沈应洵在走廊找了一圈,经过楼梯道时,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对着窗外吞云吐雾。
沈应洵轻咳了一声。
钱延回过头,见到他吃了一惊,烟都顾不上抽了:“你怎么会来?”
自打那晚他一时没忍住脱口说出真相之后,两人都有些尴尬。相对沉默的坐了没一会,沈应洵就草草同他告别,匆忙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在他看来仓促的如同逃难。
等了好几天沈应洵没再与他联系,本来还揣了些希望的心渐渐冷落下来,他也就没去打扰,甚至于连阳阳动手术的时间,都没敢去通知对方。
沈应洵为他和阳阳做的已经让他足够感激,本来对方就与他们无亲无故,哪有那个义务同他分享喜怒哀乐。
“我今天调休,”沈应洵理直气壮的说,“怎么就不能来看看阳阳?”
“不是,我是说……”估计是梁旭透露了消息,钱延欲解释的话咽下去,挤出个笑来,指了指病房的方向:“阳阳看到你一定很高兴。他和……和他父亲在那边。”
这几天他也猜想过知道了实情的沈应洵会怎么想他。
是同情他的际遇,还是不屑他的窝囊。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无论如何,对方现在愿意过来他已经感到庆幸,哪怕只是因为阳阳。
“我知道,刚从那边过来。”沈应洵看着他,冷冷说:“没打扰他们父子相认。”
钱延闻言脸色苍白了几分。
沈应洵没再说话,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反应。
不知为何他现在极为反感钱延面对他时脸上挂着的笑意,总想把那副虚伪的面具给打碎,看看面具下那个人的真实模样。
香烟燃尽,烟头烫到了手指。钱延手疼的一缩,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来。大约是疼痛让他的大脑清醒过来,嘴角习惯性的勾起,又回复到沈应洵那最痛恨的表情来:“那让他们先聊聊,我等会再过去,阳阳七点半的手术。”
然后他又摸出支烟来,以手挡风,驾轻就熟的点着,回头向沈应洵扬了扬打火机:“来一支?”
沈应洵皱一皱眉:“之前很少见你抽烟。”
“哦,”钱延没在意,随口道:“我有烟瘾的,之前是要给阳阳看病,就……”
只这么一句他似乎都觉得自己说的太多,立刻住了嘴,停了下又抽了口烟,享受般的叹息一声,笑着说:“沈总不抽烟就先过去吧,免得在这吸二手烟。”
沈应洵因为他的话脸阴了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盒,掏一支点着放进嘴里,却不想被劣质浓烈的烟味呛的直咳嗽。
钱延愣了下,慌忙扔了手里的烟,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沈应洵好半天才逐渐平缓下来,钱延望着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突然伸手夺过他手边本属于自己的烟,用力在垃圾桶上碾灭扔掉。
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应洵看着他的动作,问:“你做什么?”
钱延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掏出手机低头看看,说:“时间差不多了,去病房看看他们吧。”
说完他揉了揉脸,咧出个笑来,没头没脑的冲着沈应洵问:“和平时一样吗?”
沈应洵不知该怎么回答,勉强点点头。
钱延因了他的肯定似乎挺高兴,嘴角弧度又大了些,绕过他走向病房。
走了两步见沈应洵没动,他回过头,笑眯眯的邀请:“沈总?一起啊?”
沈应洵长长吐了口气,慢吞吞的跟上,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肩膀瘦削,承担的重量却并不轻松。状似悠然的模样,也无非是把所有情绪尽量掩饰自己消化,不肯对外宣泄与透露分毫。
沈应洵突然很想把他揪过来再刺激一番,把他的若无其事全部打破。
这想法一出,他又被自己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