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澄练说能救小骨开始,白子画就刻意地把心思全数集中在当下。其余的事,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无非就是接受不了那个“万一”而已。
可他又很清楚,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他都已经无能为力,更加逃脱不开。小骨用剩余神力做出的祈愿,让他连和她同死都做不到。
小骨恨他,他知道。他也恨自己,为什么逼她到那种地步。
可是,可是,小骨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白子画一念及此,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几乎令他晕厥。
他眼神渐渐迷乱。
澄练见状目光一凝,喝道:“好了,现在多想无益,只会徒乱心神!”
白子画让她一言惊醒,立刻稳住心境。他虽然仗着深厚修为,勉强恢复灵台清明,额上却止不住冒出一层冷汗。
笙箫默在旁看得难过之极,师兄这分明是有了心魔。可除非千骨无事,否则这心魔是无论如何都除不掉了。
澄练也看得明白,不由口气缓和了几分:“你放心,绛珠是她……嗯,与她神魂气息非常接近。她魂魄在其中蕴养,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待绛珠吸收足了灵力,生根发芽。她的三魂七魄便能随着绛珠草本体的生长,慢慢修复,直到成形归位。
那时,她便当无事了。”
白子画大喜,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真……真的吗?”
澄练罕见地有耐心,柔声道:“自然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所修的功法最合天道,深得万物自然之旨。恐怕天下再无一物比我的灵力更适合滋养这绛珠的。
正所谓天道自然、人道无为,这道理你当年还曾为我细细讲解过的。
你……就安心吧。”
澄练好一番安抚,终于让白子画暂时放下心来。
笙箫默也松了口气,可看到他两人这番情状,心下却莫名有几分紧绷。
“屋子收拾好了。”幽若快活地跑进来,她倒是这殿中最无忧无虑的人了。
幽若虽是花千骨的徒弟,是白子画的徒孙,但那两人一个困居海底,一个自我放逐,谁都照顾不到幽若。
反而是澄练跟她一起住在绝情殿十几年,彼此间相处得极好。幽若性格天真可喜,又秉性纯良随和,跟霓漫天比起来真有天壤之别。
她之前还不知澄练身份时,便从不曾轻看过她。正相反,澄练在长留时的行事做派、气度手腕,都令她极为心折。
那时,白子画几个月中会有一次返回长留,给澄练讲解道法,在答疑解难时,幽若也会旁听。她能感觉到,澄练在道法上的造诣,似乎颇高。现在,她已知澄练的来历,更亲眼见到她施法,自然对她充满信心,觉得师父一定会没事。
正因如此,她对澄练十分殷勤。
澄练对她笑笑,站起身来,随她去了。笙箫默眼看无事,也自走了,大师兄还等着他呢。
接下来的时间,长留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弟子们只要一想到三尊高高在上,庇护着长留,就觉得格外安心。只是一想到澄练这个内掌门现下在在头顶上的绝情殿,说不定正在默默观察着整个长留,大家的心情就颇有些微妙。
其实与世尊比起来,澄练不像他那么严厉苛刻,但弟子们偏偏更怕她,这也是其来有自。
想当年,澄练刚入长留时,除了养伤,便是四处闲逛。她容颜秀美、举止文雅,三尊对她另眼相看,众人也乐意跟她打交道。那时,她时不时会跟弟子们说些凡间的趣事。她口才极好,说的故事又新鲜又有趣,一来二去倒跟不少人交了朋友。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等到她渐渐开始接手内务时,长留山上下的事务,竟没有她不明白的。
人们这才知道,这个澄练居然这么有城府。她一直暗暗留心长留的情况,后来处理起事情来,就格外得心应手,可谓言不轻发发则必中。
没过多久,弟子们又发现,世尊虽严厉,但性子急躁操切,只要用对方法,有些事还能瞒过他。可澄练就不同了。她聪明绝顶,又心细如发,极少有什么事情能骗过她的眼睛。她还有一股较真的劲头,即使一时把她糊弄过去了,过不了多久,也必定会给拆穿,到那时,自然惩罚得更重。
时日一长,她威信大涨,一般弟子被她扫一眼都要战战兢兢,就好像浑身上下都被她看透了似的。
可等到澄练离山后,大家虽然当时纷纷都松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不少,但不久就觉得不适应。
开始时,还只做事情不大顺畅,有些以前一次就办妥的事情,总会出些小问题,要多奔走几次。越到后来,情况就越发严重。而且没过多久,花千骨成为妖神,尊上重伤,世尊暴怒,儒尊也无能为力,长留内就更乱了。
若非如此,澄练回山那天,怎么会出现那等乱象呢。
要知道,依着澄练以前的规矩,出了这种情况,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重罚。那天在场的都是门中出色的弟子,将来撑起长留山的精英骨干。大家都是聪明人,谁都不想弄出这等糟心事儿。自己丢脸不说,还极有可能被澄练操练个百八十遍,生不如死。
但话又说回来,正因是精英弟子出了那种纰漏,才特别能彰显问题的严重性。那件事情本身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地方:大家只是在心情骤然放松之后,略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而已。考虑到仙魔大战的残酷,那近乎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