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阵强烈的白光刺得苏湛睁不开眼,却是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在水里扑腾着。岸边是众人的大呼小叫,有汉语,云南方言,还有掸邦语,简直热闹死个人。
是挺热闹的,他苏湛还没回过神来,只顾挣扎着保持自己不要沉下去。几个勤务兵副官连着家里的奴仆已经是围了过来,扑通扑通几声落水的声音,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叫着“二少爷!二少爷!”而后,苏湛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自己,更是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来人。
苏湛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脱离了湿淋淋却带给他无比恐怖感觉的水——那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他胆战心惊了。然后,苏湛便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过去,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接过了自己,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阿湛?阿湛?没事吧!你可不要吓你阿爸阿妈!”
苏湛睁开了眼,却又紧紧闭上,他必是灵魂出窍了吧,居然见到了二十年前的父母的摸样!一想到自己死后,卧病在床的母亲不知道会受到苏泛什么样的待遇,饶是没心没肺活了二十年的他也一阵揪心。
苏正刚见儿子睁了下眼,手里的小身体还带着一丝温度,料想应该是没有断气,安抚一旁焦急含泪的妻子道,“没事儿没事儿,阿湛还活着,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接着,就像提溜小鸡似的把苏湛拎起来,倒了个个儿,拍着他的背。
苏湛接连吐了几口水出来,终于是稍稍缓过神了,只见自己还是被年轻的父亲抱在怀里,身边是急得脸红的母亲,晃了下手,听到清脆的铃铃声音——那是他十岁之前一直戴在双手上的一对银镯子才会发出的声音。
苏正刚见儿子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白得吓人,雪娃娃似的躺在他怀里,好像可以立刻随着太阳化去吧,心惊肉跳地一把将苏湛搂了搂,拍着他的身体哄道,“好了,好了,阿湛没事儿了,没事儿,吓坏了是吧……”
苏湛依旧是没缓过神儿来,怎么灵魂出窍见到死去的老爸这样的场景还带一系列的,这么有血有肉,太真实了吧。
钟意映跟在丈夫儿子身边,更是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秀美的容貌失了血色,瞧着比落水的儿子更是可怕。
她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吩咐身边伺候的丫头道,“赶紧去看看林医生来了没,准备热水衣服,替少爷洗澡。”
而后转向丈夫怀里的苏湛,镇静自己的情绪问道,“阿湛,没事儿了,妈妈带你去洗澡,等等给林医生看一看。”
却见苏湛一声不吭地只低垂着头。
此刻,他望着自己手上的那对银镯子,这对银镯子是他打记事起就戴着的,一直带到十岁,据妈妈说,是生下来就带上的,从香火鼎盛的寺庙里求来保佑他平安。而在他此刻能够触摸到的记忆里,这对小孩儿玩意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带了。
苏正刚夫妻对视了一眼,想着儿子大概是真的被吓坏了,于是连忙抱着苏湛往宅子里走,一旁的管家也开始张罗着很是惊心动魄了一番的众人该干嘛干嘛去。而原本一直一声不吭的苏湛却挣扎着动了动,朝着四周望了望,出人意料地吼道,
“他妈的,苏泛呢!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苏少爷落水后醒过来不哭不闹,不喊爹不叫娘,第一句居然是恶狠狠地要弄死自己的哥哥。着实让忙碌开来的众人都一愣,纷纷停下来。
苏正刚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眼就将躲在门口大石柱后面偷偷打量,尽量隐藏自己身影的苏泛揪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咬着道,“苏泛,你给我过来。”
毕竟只是小孩子身体,又在水里扑腾了许久,经过方才那会儿这么一吼一闹腾,苏湛终究是体力不支地昏睡回苏正刚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回,老子真的是不做鬼也可以不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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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映此时才三十八,不是苏湛记忆里的衰弱病老,很是温柔地朝自己的儿子笑了笑,柔美得像春风里摇曳的花朵。因为,此时,她的儿子正睁着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长长的睫毛下,是乌黑到透亮的目光。
她这个儿子不捣蛋不调皮不发脾气的时候,又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还记得你三岁那年,你爸爸总算是替你找来一个先生,他说你命里带了一个水劫,八岁那年的水劫一过,就会顺顺利利地长大了,为此,才替你取名为苏湛。看来呀,真的是个高人。”
钟意映不禁回忆起当时那位笑眯眯的算命先生,记得他当时摸了摸苏湛的头,下了评语道,“终于水而生于水,小少爷就叫苏湛吧,字子深,会好好长大的。”
苏湛,字子深,终于水而生于水。
如今躺在儿童床上的苏湛将听过不下百遍的谶语咀嚼了几下,心想,那个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算命先生,当真是个高人,自己这一劫,可不就是终于水而生于水么?
苏湛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盖着,乌黑密长,稍微有点知觉,就像蝴蝶扑闪翅膀。钟意映坐在床头,见儿子的睫毛动弹了下,立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有发烧。
好在,进了三月,已经是缅甸的夏天,不用担心池水冰冷而受寒。虽然方才在他昏迷的时候,军医已经过来看过,但她仍是不放心。这是她和苏正刚唯一的儿子,是她三十岁的时候拼着各种危险生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