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盲女正被另一个女子喂着药,盲女的手摸索着,抓到了女子的手。
“我听外面的丫鬟说,进犯寒璐城的军队,是南韶余孽,你说,那是不是哥哥和陈老爷他们。哥哥是不是还没有死?”
“懿儿......
“初一,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求求你告诉我好吗?我眼睛看不见了,可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
“懿儿,不瞒你说,确实有人告诉了我,扶苏还活着,可是,我们现在还没办法见他。”
“哥哥....真的活着?”盲女虚弱的脸庞,似乎燃起了一丝明亮的神采。
“是的,扶苏,还活着。”
子修在她手掌写的那个名字,让她觉得世界突然有了光。
或许扶苏对她的心,不及她对他半分。哪怕那个人骗了他。他有宏大而不可告人的计谋,而她只是其中一步的一颗棋子。她存在的全部作用,只是让星银相信陈府上下已经死于火中。好让他们继续完成复国大业。
然而,他的心底到底有没有她,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其实还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初一,我自知时日无多了,你说,我还来得及能看到哥哥吗?”德懿几乎是恳求地说着。
“这也是德懿此生最后的愿望,带我去看哥哥一眼吧。”
“我不想这样抱憾得死去,初一,我求求你。”
“懿儿,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他。”
一日之后,大军压进寒璐城。
兵临城下。
轮椅上的北凉天子,在高高的城楼上,目光沉静地望着下面黑压压的大军。军旗上,写着一个“韶”。
天子回身,吩咐着身旁的人:“把她过来吧。”
侍卫带上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天子回身,看着那个女子,她体型丰腴,却还是,他熟悉的风韵和感觉,那是别的女子身上没有的。
“朱颜。”他小声地对她说,“朕一直知道,是你。”
女子吃了一惊,望着他,眼中泛出来泪光。
“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他说着,眼中带着复杂的神情。随即转身抬手,身后的随从抽出佩剑,将利刃指向了女子的脖颈。
女子哽咽着,抚着自己腹部,轻轻地说:“陛下,我不怪你。”
军阵之中,一个人骑着马走出来。他抬起头望向城楼,摘下披风,露出了脸庞。
城楼上的北凉兵士哗然,开始窃窃私语。
“是容大人!”“他果然是奸细!”“没想到啊,陛下待他不薄。”
容子修迎着风,看向高高的城楼——一眼就看到了他。
轮椅上那个男人,也正无声地望向自己。
两个人看着,用旁人都无法读懂的复杂的神情。似乎千军万马和整座城池都模糊晦暗了,世界只有对方。
城楼上的他和城楼下的他,如同参商星辰,各自孤独地遥望着彼此。
一如初见——
初见,是遥远的蒙州城,细雨斜织的傍晚。他坐在刚刚点起灯的春水楼上打望着他,他亦仰头,立在雨中的石桥上看向他。
“但愿在这乱世里,与公子还有见面之日。”他曾说。
“五十两银之恩,子修他日必当相报。”他曾说。
猎猎的风,卷着沙尘,刺痛了双眼。
远处,是无边无际的落霞,如血一般的红色。
驿道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回身说:“姑娘,前面的路走不了了,我去看看。”
初一的心一惊。
容子修下了马,单薄的身影,立在浩浩荡荡的军阵间。
城楼上的天子,突然露出了惊惶的神色——他看到了子修的脸上,拂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似乎一切,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见城楼下面,那个衣衫单薄的男子,将手握成海螺状,使尽平生所有力气,向城楼上的人喊着。
“二皇子已经接到书信,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紧接着,城楼上的北凉兵士欢呼了起来。君王的表情,却是诧异而不知所措。
容子修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得像孩子一样,望着那个在城楼之上,那个年轻的高高在上的天子。
这句话,这不是喊给城池里的兵士听的。
你知道,这是喊给你一个人听的。
子修转身,千千万万的南韶兵士正诧异地望着他。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大军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接着,抽出一把匕首,向着自己的心口中刺去。
原来我与世人的缘分,到这里终于算是尽了。好的坏的评任旁人说,容某此生,不负任何人。
倒地的瞬间,他看到高高的城楼上,身怀六甲的妻子在满脸泪水地呼喊他的名字。轮椅上的天子,将手臂伸向了与他之间空气中,却只抓住了虚空。
更远处,是城楼之上碧蓝的天空,清淡高远,正是初夏的好时节。
容子修今日所为,并不为身后功名——荆笙离,那五十两银,算是还清你了。
驿道上,车夫回来了:“姑娘,几个城门都已经被朝廷封住了。南韶余孽已经兵临城下。皇上正亲自带兵镇守着呢。我听刚才那位军爷说,南韶军能这么快打过来,都拜军中一个细作所赐,那细作姓容,在军务部任职,哪成想到,他是南韶朝廷的私生子,参与着南韶的复国密谋,一直给南韶余党密送军中的情报。可刚才,不知道为何,那细作自刎在了城楼下面。”
“自刎?!”初一一惊。
“是啊,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