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樰对文王的感情很复杂。
最初,在婉夫人没被季家送进王宫时,赵樰跟文王是深情的父子关系。
他喜欢文王跟王后之间的感情,尽管很让人腻味,但他常常喜欢在文王和王后甜得蜜里调油时强出头,非要搅一搅浑水,免得被他们忽视彻底。
那时候,他的顽劣被所有人纵容,不管他怎么皮,文王和王后都不会说他。
直到他六岁那年,季家又把婉夫人送进来了。
王后的笑容开始减少,更多时候独自一人神伤,尤其每次听到文王去婉夫人那儿过夜时,王后甚至会难过得整夜垂泪。
赵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记恨文王,讨厌婉夫人的。
他一直认为,王后的死,是文王和婉夫人间接造成的,没有婉夫人,王后就不会死。
不管文王在王后去世时多么悲痛,不管文王如何补偿他,他都无法把文王当成父亲来看待了。
这是赵樰心里的一块心结,对谁都没有说的心结。
所以赵樰看着文王日渐病重,除了定时去看一看,赵樰对文王已无话可说,有时候他去看文王,更主要的原因是可以顺便看一看丽姬。
近日王宫的医师频频前往日照宫,用各种参药吊着文王的命。
有医师断言,文王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文王生病这几年,几乎把王宫贵重的药材都耗光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这些话没人敢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想。
但他们又不能不做任何努力就眼睁睁看着大王仙去。
于是王宫的医师们都齐刷刷求见赵樰,请求赵樰去燕国请一请公玉微,如果说四国之中,还有谁能够延缓一下文王的命,除了神医世家公玉家,无人可以做到。
赵樰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公玉微的名字了。
第一次是他患厌女症,白冢宰请求文王派人去求公玉家的人过来,文王隔了一年才派人去,结果公玉缓死了,只剩下第八代单传公玉微。
第二次却轮到文王自己,大概文王自己也想不到吧。
赵樰对医师们道:“公玉微纵然是神医,毕竟是燕人。难道燕人会救敌国的大王吗?”
医师们面面相觑,最后都再三跪拜赵樰才离开。
赵纯从充满药味的日照宫出来时,等候在外的伴读马上给他披上厚厚的狐球大氅。
近日大雪连下数十日不停,就连巡逻的侍卫都加入了扫雪的行列。
伴读为赵纯撑开纸伞,赵纯想起昏暗的宫室里,文王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就一阵揪心的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寒冷彻骨的冷气侵入肺腑,令他的灵台清明了许多。
“走罢。”
伴读指着前方说:“公子,那是雪郎吗?”
漫天飞雪中,一深衣朱冠男子执伞而立,风雪遮挡了他的面容,但那隽秀挺拔的身姿却如松柏根植赵纯内心。
这已是赵纯第三次看到赵樰了,他不会进入日照宫,只是会远远的站着看。
至于赵樰在想什么,赵纯不知道,也没机会问。
赵樰不等赵纯走近,就会转身离开。
昔日那个会关心他的赵樰似乎已经消失了,但赵纯还是很感谢赵樰,帮他杀死了那个男人,也杀掉了那个不该出世的孩子,还杀掉了婉夫人对王位的执念。
这对赵纯而言,已经很好了。
所以他会记住这份恩情,若赵樰有需要,他万死不辞。
春日祭是赵国新年伊始最为重要的节日庆典。
每年的春日祭,大王都会穿上最朴素的衣服,走到田间地头跟百姓们亲切交谈,并会在提前选好的一块耕田上,亲自播种,寓意为赵国百姓祈求今年的丰收。
文王死于春日祭前一晚。
赵樰封锁了这个消息,除了他跟皓月孤星,没有第四人知道。
王宫的内史也知道文王病重,恐怕是无法参加今年的春日祭了,于是早早就跟赵樰商量好了。春日祭由赵樰主持,对外只需称文王身体抱恙,需静养。
赵樰褪去了一身红衣和玉冠,只以纶巾束发,穿上了青衫,人淡如竹,雅致非常。
孤星很久没见到过赵樰穿得如此朴素了,以至于他们都有一个错觉,衣着朴素的赵樰为何比衣着艳丽的赵樰更晃得人移不开眼。
皓月还算淡定,他感叹道:“雪郎长大了。”
春日祭就在王城外的郊外进行。
赵樰乘坐马车前往郊区,要不是有士兵开路,百姓们几乎都能把整条路都堵死。
所有人都是为了一观赵樰而来。
赵樰虽还未正式当上大王,但他好男色的事情已传遍整个赵国。大家都想看看这样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未来的大王,好不好男色不重要,只要大王不残暴、不爱打仗、对百姓仁善,就是好大王。
何况不是还有公子纯吗?若大王无子嗣继位,公子纯就是下一任大王。
不管怎么说,赵国都不会无王。
大王示范耕种的那块田被围得水泄不通,护送赵樰的那队人马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缓缓行来。
女人们都必须往后面站,男人们高大的身形几乎把女人们的视线都挡住了。这仍然无法抵挡女人们对赵樰的热情。
赵樰在距离那块田还有一里时就下马车了。
鼎沸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
大家的视线随着赵樰缓缓移动,在所有人眼中,仿佛行走在田野间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赵国王子,而是簪缨世家的翩翩少年郎。
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