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四十二年八月初五夜,永宁坊柳丁街扶风楼老鸨蔡氏于房中被害,死相极其惨烈。京中百姓皆言是冤魂索命,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女帝命大理寺卿詹士钊詹大人亲自主理此案,经查,房中有明显翻动痕迹,银钱首饰全部被盗,初步认定为为财杀人。
不日,京中又有流言四起,说有飞天大盗入京。京中凡有钱财者皆是夜不能寐,日日都有人于闹市游行,希望天子能为民做主,还京都一个朗朗乾坤。
游行之事过于严重,很快上达天听。帝迫于压力,下令命大理寺三日破案。
后来,在菜市口斩了一位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据说其枉顾法纪、监守自盗,一应证据样样确凿,甚至还有他数月前借高利贷的欠条和那借钱给他的地下钱庄老板作证。谋财害命、知法犯法,数罪并罚,判了一个斩立决。
若不是那日在扶风楼经历的一切,沈毕之都要相信这一套说辞了。
行刑的那一天,沈毕之跟着休沐的陆邦彦前去观礼,陆邦媛以太过血腥为由留在了家里。
大理寺少卿姓刘,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留山羊胡,皮肤偏黑,身材高大,平日里也算是个英武不凡的。此番沦为阶下囚,但他面色平静,隐隐还有正气凛然之态。
行刑这一日,来了不少的围观群众,京中甚至为此空了好几条街。毕竟,这样震惊京都的大案并不多见,一个四品的大官说杀就杀也很少见,还是很能满足百姓的猎奇心理的。若说这是一场刺激感官的血腥盛宴,那么作为观众的京都百姓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斩首也不过就是刽子手手起刀落的一件小事。能做到万人空巷的程度,可以说京中百姓还真是……太愿意凑热闹了!
因为陆邦彦的关系,两人站的位置还算是比较靠前的。
看着身后乌泱泱的人,沈毕之有些后悔来看这个热闹了。
陆邦彦倒是一扬眉,“怎么样?幸亏和我一起来的吧?!我就说嘛,我好歹也是兵部侍郎,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你管这个叫特权?沈毕之绝倒。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京中官员利用职权的方式就是看热闹的时候让人提前占个地方。这特权还真是让人想要告你都无话可说啊!
陆邦彦还在得瑟,丝毫没有身为朝廷中人该时刻注意自己仪态的自觉,“毕之,我厉害吧?是不是很崇拜我?”
沈毕之深以为,若是让京都那些适龄待嫁的闺阁女子看见陆邦彦这副尊容,许多青年才俊都不必担忧心上人另有所爱了,到时候恐怕就是陆家二老要忧心自家儿子的婚事了。
只不过,很可惜,砍头这种过于血腥暴力的场面,纵使那些女子好奇心再重,也终归没有勇气前来一观。倒是便宜了陆邦彦,他这般自毁形象,在那些看不到的女子心中依旧还是那个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他。
迟迟得不到想要的恭维,陆邦彦有些不甘心,“毕之,你怎么不理我?”
但沈毕之没空理他,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行刑台下跪着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披麻戴孝,身后除了一个身姿佝偻的老仆就只有一口红木的漆棺。少年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却依旧跪的笔直。老仆老泪纵横,哭的伤心,但少年脸上除了坚毅别无一物,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痛。
陆邦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倒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那是刘少卿家的独子,今年十六,母亲早亡,父亲又这样,苦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一个家!”
陆邦彦总是这样,许是因为出身高贵又没受过什么苦,他总是有些伤春悲秋,最是见不得旁人吃苦受累,同情心一大把一大把的。
“众生皆苦。”沈毕之这一天第一次开口说话,“比起那些小小年纪就要打猎砍柴养活自己的人,他已经算是不错了!”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她又想起了父母双亡、一去不返的魏二狗。
陆邦彦这次没有说话,因为……午时三刻到了!
监斩官是谁,沈毕之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斩立决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犯人被捆绑着,脖子就在那里,一刀下去头和身体就分开了。不需要第二刀,因为脖子那么大的地方,因为大刀足够锋利,还因为一刀杀不死实在太过丢人!
那少年离得近,被溅了满头满脸的血,但他全然不在意,随意摸了一把脸就去和官差交涉带走尸身的事了。
人都斩了,热闹也看过了,满足了的看客们一轰而散。
从蔡妈妈的尸身被发现,到刘少卿被斩首示众,一共也只过去了七天。可就是这短短的七天,人们从一开始的担忧恐惧到最后的看热闹,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其实,对于许多百姓来说,又不是自家的事,我管你谁是凶手呢?!
往往,人们对于真相本身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在事件进行的过程中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好处。而扶风楼老鸨惨死案,他们得到的好处正是免费看热闹和往后一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实话,沈毕之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甚至连恻隐之心都没动一丝,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因为,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有人给沈毕之递了消息。原来这位被斩的大理寺少卿刘大人最是喜欢十岁以下幼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单是今年这八个月死在他手上的yòu_nǚ就不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