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柱子和言得顺自然没有康轴这种因洞悉历史而产生的感慨,什么权相蔡京,什么一百三十多贯一道的蟹黄馒头对他们而言如同是另一个位面般的存在,他们卑微而简单的愿望无非是三餐温饱,最好是能攒下些彩礼,两人各自讨个浑家一起孝顺言母,再生几个小子丫头三代同堂,那就真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现在又得了康轴的银子渡过了眼前的难关更是喜不自胜。看天色已晚,忙热情地邀请康轴二人到家中留宿,总不能得了人家这么大恩惠还眼见着人家露宿野外吧,那真个是不当人子了。
康轴也觉得之前赶路赶得太紧,完全没有考虑无尘的感受。毕竟北宋怎么说也不是马上就完蛋,自己这几天那火烧房似的反应也确实过头了点——尽管康轴自以为对穿越之事已经能蛋定面对,但实际上还是有影响的,这几天的表现其实就是一种过激反应。就到二人家里盘桓个一两日也是好的,一来让无尘休息调整一番,二来自己对高柱子和言得顺这两个年轻人也挺有好感。于是欣然应允,一行四人便往南山村而去。
待来到地方时,整个村子已经是笼罩在夜色之中了。影影绰绰地可以分辨出村子并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散布在一座小山脚下朝南的一面,“南山村”应该就是因此得名。多是些一进的瓦舍,也夹杂着泥墙茅顶的屋子,至于稍为气派的大宅院一间都没有,村子的经济状况可见一斑。
高柱子在前头引路,一行人沿着石板小径朝村中走去,几只家养的土狗被四人的到来惊醒,吠叫几声后又百无聊赖地回身睡了。走在路上时,高柱子凑到康轴跟前小声说到:“恩公且稍等,我到邻居处央得两间干净处所给恩公和康小娘子歇息。”康轴一愣:把客人推到邻居家休息这是哪里的规矩啊?但转念就明白了,想必是二人家境贫寒怕怠慢了自己,所以才做这样安排。康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此时已是夜深,莫要惊扰了乡邻。我等自去小乙家中叨扰就是。”
直接叫二人“高柱子”“言得顺”这样违和的名字,康轴实在是怕哪天自己就要笑了场。而且直呼其名也显得见外和不尊重,于是按照宋人习惯唤言得顺“大郎”,唤高柱子“小乙”。“大郎”一般用于称呼家中长子或独子,比如武植武大郎(长子),史进史大郎(独子)。“小乙”则是专门用于称呼独子,“乙”便是通“一”,比如燕青燕小乙。二人皆是家中独子,便按年齿和身量用大郎、小乙区分。
高柱子见说,以为康轴还不了解自家的状况,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复又解释到:“恩公容禀,非是小子躲懒不肯打扫屋舍给恩公下榻。实是家中赤贫,屋舍简陋,怕委屈了贵人。”康轴四海性子发作,愈发无所谓道:“甚么贵人便宜人?我就长了四个卵子不曾?你小子年岁不大,心思却恁得重!想这几日里我们几番都是宿在野外,连铺盖都没有。哪来这许多讲究!”推着高柱子就往前走:“小乙无需多言,赶紧前头带路。我却是乏得紧了。”高柱子被康轴“四个卵子”的俏皮话逗得一乐,心道:这恩公倒是个洒脱人。便不再推辞,只管往自己住处领去。
高言二人的家位于村子北边,两家屋子比邻挨着,一色的泥墙茅顶,看看比村里其它屋舍都还寒酸些,果真是名副其实的赤贫。左边一间是高柱子的,感觉上疏于打理,屋顶茅草已很是陈旧破败,院子里也长满了杂草。右边一间是言得顺母子的,却是收拾得颇为整洁,屋顶茅草都是新打的,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连窗户纸都是新糊的。一看就是高言二人用心经营的结果。
言得顺家中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不便留宿外客,稍作商量便决定高柱子去言得顺家中合铺,腾出自家屋子给康轴和无尘。进得屋里一看,格局倒是简单,分成里外两间,其实就是屋里间了半面土墙,然后用布帘隔了个出入的门口。里边搭了个土炕,铺上被褥便算是里间了,功能自然是睡房。外边则摆了些桌椅家什器具算是客厅。无尘自然是睡在里间。而康轴本就是个特能将就的人,在外间清出块空地,垫上堆茅草,从包袱里掏出件大氅铺在上边就是张简易的床了,再把包袱一卷放在边上就是枕头。这时高言二人又打来两盆凉水——这个点烧热水是不赶趟了,何况现在正是夏末天气洗凉水倒还舒服些。康轴谢过二人:“有劳小乙大郎,这里已很是妥当。你们今日想来也累了,明日还要早起去给阿母抓药。也早些回去睡下吧。”
“恩公莫要客气,些许事情都是我俩该做的。”
“该、该做、做……的。”
二人跟康轴道过安,便出去了。康轴把门掩上对无尘说“这几日倒是让你吃了不少辛苦,我们便在此间歇息个两日可好。”无尘回道:“哥哥无碍的,这几日无尘却是难得的自在。”向康轴福了福,自取水进里间梳洗不提。康轴洗了脸,擦了擦身子,又脱鞋把脚洗了。和衣躺在床上,也许是因为紧绷的心态终于得到放松,几日的疲劳瞬间袭了上来,不一会就呼声大起已是睡得熟了。
无尘在帘后拉开一条小缝,看着蒙头大睡的康轴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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