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这天过后,“泥人康”的陶雕就成为了静安县、陆家堡两地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雕刻工艺高超、形象生动别致、配色简练大气、迥异凡俗的作品;只摆不卖的古怪行径;别出心裁的展示方式等这些自然是话题的核心和热点,更有甚者是连装货展示两用的木箱、捆箱子跟隔离人群两用的绳子、固定绳桩的陶陀、木牌上的四行字等等都被部分细节党挖了出来讨论。
话题在议论中持续升温的同时,这些在现场没有发觉的细节也被人们留意到了,人们越发觉得不同寻常:从这些细节的安排和准备上看这摆摊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周密计划的。那这位“泥人康”的行为就值得深究了,花费这么一番心思展示出如此高超的技艺却不赚来一文钱,怎么想都太匪夷所思了。他如果当场发卖,凭他的泥塑水准之高,就算把价格定高几分,有能力购买的人都肯定趋之若鹜,一天下来怕不也有近百贯钱?偏偏他就这样轻轻地把发财的机会放过,甚至在燕归楼还替几个与他同桌喝醉的人会了钞。难道真的只是花钱买个吆喝?
最后,在群众中某些“明白人”的分析下,结论集中在两点:多数认为“泥人康”这是对业界的一次示威,图的是打响自己的名号,为的是将来在这深州乃至河北西路一地站稳脚跟;还有少数人觉得这人纯粹就是个有一技之长又家财万贯的纨袴子弟,花钱给自己找个乐子而已。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风潮已经起来了。康轴心中豪无波澜,只管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
六月二十,高柱子于陆家堡集市摆摊,神佛陶雕仍是八个,只是两套孩童陶雕换成新的款式。依然是早上出摊,傍晚收摊,不卖;
同日中午,康轴、言得顺再次现身燕归楼。八款神佛陶雕、四套二十八款孩童陶雕同时展出,引来观者如堵,燕归楼单日营业额再破记录。期间,康轴喝倒八人,傍晚时分归去;
六月二十五,高柱子雇脚夫七人挑担于陆家堡集市摆摊,布置展台八个。展出神佛陶雕八款,一共四套,孩童陶雕二十八款,一共十六套。乡人争相围睹,更有外乡外县慕名而来观看者,盛况空前。观者对同一款人物,不论多少,均是一样的技艺叹服不已。傍晚时分收摊,携脚夫复又挑担归去,依然是一件不卖。
同日,康轴与燕归楼掌柜协商,租用一楼大堂,贴墙两面布置展台十六副,展出大小各款陶雕四十套。来者均惊叹展出陶雕技艺精湛、场面恢宏,慕名观看者络绎不绝。二楼雅间有官宦富豪子弟者邀康轴入席饮宴,觥筹交错直至傍晚,同席十三人全军覆没,康轴得胜而归。然坐马车途中呕吐三次,回到家中已是醉倒,至翌日中午方醒。
在这个日子过得很慢,车马邮件更慢,一辈子只够时间爱一个人,娶一个妻子——同时纳十几房妾侍的年代,康轴的玩法是很刺激大众眼球的。短短半个月,一连三次,一次比一次隆重,一次比一次场面壮观的展出,让人目眩神迷,欲罢不能。很多人已经成了康轴陶雕的死忠粉,每次展出必到,流连忘返。对这些陶雕早已是心痒难耐,以不能据为己有为憾。特别是不少闺中女子,看了康轴的“磨喝乐”后顿成迷妹,死缠烂打要自家爹爹设法觅得一两件。在今年七夕佳节能得到一套“泥人康”出品的“磨喝乐”成为无数少女心中的痴念。
不要小看“磨喝乐”在北宋的风靡程度,“磨喝乐”是梵文音译,原为梵文“摩睺罗”的讹音。摩睺罗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儿子,佛教天龙八部之一,传入中国以后经过一番汉化,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为可爱儿童形象,成为“七夕”节供奉牛郎、织女的一种土泥偶人。宋朝的寻常百姓、富豪巨室乃至皇家之中,都有“磨喝乐”的忠实粉丝,“禁中及贵家与士庶为时物追陪”。地位相当于后世的芭比娃娃。流风所至,宋朝孩子很喜欢模仿“磨喝乐”的造型:“市井儿童,手执新荷叶,效摩睺罗之状。此东都(汴梁)流传,至今不改,不知出何文记也。”大人们夸一个孩子可爱迷人,也会说“生得磨喝乐模样”。发展到后来,“磨喝乐”已经成为所有小型(以一尺左右为标准)人物雕塑的范称。玩赏人群也从未婚女子拓展到各年龄性别(从芭比系拓展到手办系和模型系)。
在康轴所处的时间点,制作“磨喝乐”的顶级大师有“南袁北田”之谓,分别是浙西苏州吴县的袁遇昌,河东鄜州鄜畤县的田圮。田圮不必说,连陆游都是他的粉丝,还把收藏他的一对“磨喝乐”写进回忆录里。袁遇昌比田圮还要更胜一筹,他做的“磨喝乐”神奇之处在于“其衣襞脑囟,按之蠕动”,说明泥人内部必定配有机械装置!康轴听说了这袁遇昌的事迹后,都怀疑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了。
不过浙西离河北毕竟太远,很多东西也许是以讹传讹,真假难辨。但近在河东的田圮的作品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的,就常被人们拿来跟康轴比了,双方粉丝甚至有争论乃至大打出手的传闻。有人认为两人在艺术品味上算是各有千秋,但论到技术——外人不知道康轴的生产模式,而且宋代的“磨喝乐”本身属于手工艺品,像田圮这样的大师级名匠随便一对“磨喝乐”就可以卖到几贯钱,一套可以卖到十至数十贯,根本就不需要靠量产赚钱。所以把康轴能够将同一款的“磨喝乐”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