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愈发觉得有点不安,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
因为啊,这三种颜色是最有穿透力的颜色了,尤其是红色,在很远的地方或者阴雨雾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乞丐躺在那片异常清晰的红色里,他的五官因为疼痛而挤作一团,应该是发现了站在人群里的我,他勉力挣扎着朝这个方向咧咧嘴角。
好丑。
我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飞扑到他身边,使劲摇晃他的肩膀问他怎么样,也没有把他搂在怀里绝望地仰天哀嚎。
事实上,我连滴眼泪都没掉。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都是来看热闹的,推搡之间我也被挤得往前走了几步。
这边确实热闹,我耳边充斥着嗡嗡的声响,忽高忽低,可我辨不清他们究竟在讲些什么,只觉得一切都荒诞得如同一出大戏。
铛铛铛锣鼓声骤然响起,你看那灰衣妇人涂着张红脸登场,“哎呀呀呀,那小儿定是犯了滔天大罪才会遭此天罚呀!”话毕,又一黑脸佝偻老人捶胸顿足,“作孽呀作孽!”
这戏很快被黄发蓝眼的妖怪打断,演员们四下散去,我也被推下了戏台。
我那刚认的哥哥被穿着制服的人抬走了,他灰黄的脸这时看起来竟有些白。他并没有如他所愿成为某位大人物的养子,可我分明在那张僵硬的脸上看出了点轻松和愉悦。
我边走边往后望,思绪粘稠得无法流动,他在高兴些什么啊?
第四章004
没了小乞丐,我还是那样活着,只是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没什么意思,一个连归处都没有的魂魄在此处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我还在以前蹲过的那个街角,这里正对着的那条街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所以车夫们总是聚集在这儿等着生意上门,也总会有寻常地方见不到的小汽车在附近来往经过。
余光瞥见一台黑色福特驶来,缓缓停靠在路边,我抬头看它。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室里跨出来,西装十分合身,藏青的西装裤在他的动作间隐约勾勒出紧实的腿部线条。他没系领带,最里头的衬衫也没有按部就班地扣到脖颈处,领子微微敞着露出些锁骨来。柔软的黑色头发梳成当下流行的偏分样式,随意散漫地垂下来,并不像以往见过的绅士们那样用大把的头油固定到一旁。
“哎!哎!先生!严先生!这里这里!”那青年用力地朝着一个方向挥摆手臂,想必是找到了要寻的人。
没过很久,那位严先生就过来了。
我没看清青年口中的严先生长什么样,因为在他走到车旁的这段时间里,我悄悄去躲在了他们必定会经过的路口那儿。
只记得我低着头同他擦身而过时,看到了规律地敲击着地面的拐杖。
严先生是个瘸子。
不过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萤火灭了,现下不过只是想为胆小懦弱的自己寻一条出路罢了。
嘭——
嘭——
两声,车门关闭。
点火,启动,开始行驶。
心脏跳得飞快,我拿手掩了掩那疾速跃动的地方,随即闭上眼睛冲了出去。
时间算得刚刚好,痛感如期而至。
成功了?
我不知道,只是眼前又像刚到这个世界时一样蒙着一层黑雾,它笼罩着我,将我隔绝于外界的一切。我听见我的心跳,我的呼吸,仿佛从山谷深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钟鸣。这大概是绝佳的安眠曲,我很快感到困倦,乏力到无法撑起眼皮,也就顺势沉沉睡去了。
......
转醒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手指小幅度地往边上摸索了一下,很明显的布料质感,还有刺激着我鼻腔的消毒水味,这里十有八九是医院了。
我的计划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人说再而衰,三而竭,对于自杀这件事来说,往往第二次就竭了,大概是因为失败过后衰弱的身体和精神根本没办法支持你去立马实行第二次,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提不起任何精神去思考,只是放空地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的胸膛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
又躺了一会儿,病房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人,在窗户上映出两个高高的人影。他们压着声音小声交谈着,听不清他们在说的内容,只能依稀辨别出那是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些,总是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又在意识到之后刻意压下,另一位平缓而低沉,听着应该要年长些。
“哟!小麻雀儿醒了?”年轻男人开门进来,和正扭头看着窗户的我对了个正着,我认出他就是那天被我害了的倒霉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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