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点回家。”
“好。”
“要是, 我是说假如, 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别委屈自己。记得看手机,要去什么地方和我说一下。”
方棠笑了。
“我知道……你这样子,我还以为我是出发去把魔戒扔进末日火山,或者说是要去西天取经。”
旁边大男孩还是很正经, 少有的严肃。
方棠不由得用胳膊肘轻轻碰下他,微笑着补充。
“林澈同学,我不是小朋友了,不用那样担心。”
对方看着她。
“可你今天只有九岁。”
方棠愣住。
汽车已经呼啸着停在面前,发出像是水烧开时的蒸汽声音。
车门缓缓打开。
她回过神。
“那我过去了。”
她对林澈轻松地点了点头。
转身上去。
单枪匹马地去赴时隔八年的约。
最近天气逐渐变热。
有些怕热的学生,里面一件夏季校服的短袖,外面再搭上外套,足以应付这个春末。
方棠在公园里见到那个人。
简单的衬衫、长裙,再加上一件薄风衣,干练精神。
和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穿着廉价衣服,用着劣质化妆品,总是疲惫暴躁的母亲不太一样。
她没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但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走到那个人面前,温和地说。
“你好。”
***
“你好。”
就这样普通而平淡的再次见面了。
没有人激动到难以自拔,非要拥抱痛哭才能表达感情。
更没有喜极而泣,或者悲愤交加。
阳光和树叶的香气填满了整个公园。
游乐区的海盗船来回“呼呼”地摇晃,小朋友在上面尖叫大笑。
妈妈和她说了一些很平常的话题。
询问她生活里的长长短短,学校里的是是非非。
当然也有问她现在成绩怎么样。
初中时以702的高分考进了博喻,作为全免生,就读博喻的重点班。
而现在,即便在一个尖子生院校里,成绩也还“保持”在全班第三。
其实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方棠感觉到了自己的一分较劲。
她记得妈妈的妈妈——也就是她的亲外婆,是个重男轻女的老人。
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离婚有没有这一层原因。
……但那个男孩,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显然被全家宠爱着。
方棠也许就是为了这个较劲。
她不比男孩子差。
她多少带着孩子气的争强好胜时,妈妈却笑了起来,舒了口气。
“真好。”
方棠看向她。
以前笑起来只有细纹的眼角,现在纹路已经很深了。
时间改变了什么?
她不解。
母亲的那一声,不知道是夸奖她的成绩,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很快,她拍了拍她肩膀。
又说了一次。
“真好,妈妈本来还以为,你依然不肯见妈妈,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呢。”
依然不肯。
这四个字带出了太多信息。
方棠不由得愣了下。
片刻后明白了什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按捺下。
自然地换成。
“你找过我……多少次?”
妈妈有些诧异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过她很快想了想,回答。
“算下来,十几次吧。”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个表示“妈妈没事”的笑容。
没有笑声,却有笑的气息,不责怪任何人,只是单纯的解释。
“你一直不肯见妈妈,妈妈以为你讨厌妈妈,再也不想见到妈妈,就不敢去找你了。”
“妈妈知道你转了学,去二小念书。后来,很争气的考上了英才中学。妈妈还知道,你读英才的时候也是免费生。”
她一刻不停地娓娓倾诉这些年知道的,女儿的点滴。
方棠盯着面前的林荫小路。
怔怔的,心神一点点恍惚。
母亲的声音渐渐只有片段能够传进耳里。
但好几处过于辛酸,实在忍不住发出的轻微哽咽,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方棠曾经幻想过自己和母亲的再会。
是用“我恨你”来宣告结束,还是用“没关系”来体谅和解。
总而言之,她扮演的是一个时过境迁的受害人,给九岁的日记本画上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