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麟牙潭的途中越走越清幽,此潭与镇内的瑶池连着,本是同根同源,差别却极大,一个生在镇中,虽浑了些,却也暖和,一个笼在山中,哪怕是炎炎夏日依旧刺骨阴冷,更何况现在已是深秋。
王随从不似李贽那般大大咧咧,时而鸟叫几声,让凝若确定他的方位,贴心的很。
绕了几个蜿蜒山路,终于到了麟牙潭,不出所料,潭边的冰还未化开,只是走进些,寒气就冻得人双唇泛紫。
潭边早已有人在等,一个身穿藏蓝色锦袍的男子右手执扇靠着潭边的巨石。
这种天气,还能带着扇子,也是个奇人。
这奇人凝若在宫中见过几次,正是恭亲王世子,萧睿。
有谋却浅,有才却疏,可偏偏不甘人后。这是萧睿给凝若的印象,他处事极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手法暴戾残忍,不顾后患,深得他父亲的真传。
他能拿着这幅画引自己出来,显然是知道两家的仇怨,不知今日自己能讨到什么说法。
“昨晚,因为你的缘故,漠黎哭了,你可知道?”萧睿瞪着凝若怒声喝道。
凝若眉头紧锁,“世子约我出来,就为了这个。”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萧睿不屑道。
凝若甩出刺青画,“世子可知,这画上是什么?”
“我府中死士的刺青。”萧睿瞟了一眼。
“世子可知,我为何会为了这幅画只身感到麟牙潭?”
萧睿不耐烦道,“不就是早些年你家人死于他们的刀下吗?”
凝若倒抽了一口冷气,生养的父母被害,仇人没有一丝愧疚,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取之夺之,如弃敝履,如此歹毒,如此令人作呕。
凝若瞪大着双目盯着萧睿,喉咙口发出一声低吟,“你个狗东西!”
“一个在山里长大的野丫头,竟敢如此狂妄。果真没了父母,人也没什么教养。”这话从他人嘴里出来,只是歹毒,从萧睿嘴里出来,已经失了人性。
凝若一僵,凄凉地笑了一声,“教养?我教养再差也比你这个畜生生的狗东西强!”
凝若顾不得手伤,一把抽出了墨云剑,直直向萧睿刺去,萧睿转身一躲,甩出纸扇,扇骨中射出了五只钢针。凝若随即收回墨云,散开剑招,挡住了暗器,一招探花囊中,直指萧睿咽喉,凝若看似占了上风,却是十分吃力,右手伤口又开裂了,墨云剑柄沾着主人的血,一片殷红。
萧睿始终镇定,“当初没有杀光你们苏家余孽,留下你这个孽种真是可惜。”说完即刻反手执扇,只见扇身突然拉长,里面竟还藏着短剑。
凝若下意识踮脚往后一跃,却发现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只见王随从面露凶光,站在她身后,凝若暗叫一声,“不好。”已被他反手推进了麟牙潭。
岸上萧睿看着凝若在水中挣扎,露出瘆人的笑意,“她不会水?”
王随从拱了拱手,“据属下观察,的确不会。”
凝若确实不会水,这是她活到如今第二次下水,第一次是为了救萧何,自然那算不得救,把一个抓鱼的少年捞上来罢了,但捞之前,自己也费了一番功夫,腰上缠了七八圈藤条,方才下了水,况且莫稷山下湖水朝南,不似这般冰冷。
现今掉进这麟牙潭中,手脚并用也不住地往下沉,摆在眼前的唯有两种死法,冷死或淹死。
呛水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耳口鼻中都灌满了水,想要咳出来却又饮了一大口,喉咙似被谁掐住,舌根阵阵绞痛,胸腔犹如压着一块巨石,压抑沉重,胃里泛着一阵阵的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偏偏这水又冷得彻骨,潭水的寒气侵蚀全身,骨头针扎般的痛,这痛直接而绵长,钝刀子割肉,恨不得早些解脱。
眼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透进来的阳光不带丝毫暖意,周围的色彩逐渐暗淡,眼前愈发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看来自己真要死了。
回忆像走马灯一般展现在自己眼前,在临死之前看见自己的爹娘、妹妹、师父师兄还有萧何也是很不错的。
妹妹有言清照顾,他武功高,俸禄高又疼她,她自然不会受委屈;师父武功高强,虽然师娘已故,好歹落个念想,也不必担忧;师兄武学修为获得师父的真传,往后没有自己拖后腿,应该也活得自在。
至于萧何,我死后他应该会伤心,但还是不要伤心太久的好,但也不要只伤心一会,不然自己也死得忒没分量了。他应该也会活得挺好,衣食无忧,万人之上,才华好,长相好,有的是为他倾尽心力的姑娘,少我一个不少。也不知道死后他会为我立一个怎样的碑,会不会时常来看我,但千万不要带着自己的妻儿来,虽然死了,但自己还是很小气的。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都快死了。
凝若的睡意愈发浓厚,眼前的那抹光渐渐消失。
噗通一声,湖面又溅起一片水花,一双手揽住了正在下沉的凝若,甚是有力。对方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给她渡气,挑开她的齿关节,别说动静,嘴唇早已是冰凉僵硬,萧何心头一紧,瞬而将凝若拖回了岸。
事实证明,凝若的八字不是一般的硬。
被拉上岸时,已经没了呼吸,结果陈太医扎上两针,便把积在肺腑中的水咳了出来,凝若模糊听到陈老淡定说道,“不过是被水堵住了气脉,算不得生死攸关,倒是这伤寒,要废些功夫。”
凝若睁开眼时,对上的便是萧何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