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仲虽非道人,但他的修行法诀却是出自道门修仙一系,对轮回的理解非是佛门六道之说,而是自然生息循环不绝。轮回非是难脱之恶业,反倒是自然之理,若无此生息不绝,世间则重返洪荒混沌。
放眼所见,不仅众生皆在轮回之中,世上一切有形之物亦在更大的轮回之中。帝都乃是九州生气汇聚之所,此非有修行高人以**力聚拢,而是天下归心、众生意念集成,难怪曾有人言“天子脚下好修行”,此言确实有可取之处。
齐德仲正欲探求的离形去知修为,到底是怎样的一重玄妙境界?若放眼广大,元神世界可纳众生意念,此身形骸恍如无物,岂非离形?众生意念之前,不起一念观照万千,岂非去知?
离形与去知是可以相互印证的,绝不仅是单纯专注于元神或体魄的修行,齐德仲正在悟道中途,感觉非常玄妙,仿佛连自己身形也渐渐在众生色彩中化为一致。
帝都供奉院,位于皇城以南、朱雀长街以西,跟百官南衙相对,从外表上看,就是普通的官衙模样,只是少了几分森严气度,内中栽种了几棵银杏树,此时早已挂满冰棱。
在过去,帝都之内的修行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除了是被帝室专门供奉的,就是在帝都内外宫观寺庙修行的出家人。直到冯华真人被封为国师,玉京城中才正式设立供奉院,俨然是一处独立官署,而且几无可制衡手段。
但三十多年来,国师真人以及供奉院,行事并无跋扈嚣张姿态,固然是有修行人自恃清高的一面,可是跟寻常文武百官还相处得来。
供奉院成立之后,国师冯华对帝都内外修行人加以管束,似调兵遣将一般,按照各地情形外派,或收集天材地宝、或斩杀作乱妖魔,总之深得当今皇帝陛下器重。
在齐德仲看来,供奉院就像是国师冯华开创的修行宗门,只不过这个宗门可以依借的势力是朝廷这尊庞然大物,出自供奉院的修行人行走游历几无阻碍,天下修行散人也希望投身于供奉院。
如此一来难免良莠不齐,所以国师冯华平日注重去芜取菁,真正留在帝都之中的供奉不超百人,但其中有离形去知修为者就超过十人,超过了绝大多数修行门派。
只可惜修行高人亦非无敌,身入杀伐事就难免有所折损,九州南北起事以来,供奉院高人就折损过半,就算不是像壶洲客那样当场被斩落云端,也是受伤沉重,相当一段时间内不可动用法力了。
齐德仲等人来到供奉院中时已是夜晚,国师真人入宫与皇上商议国事,沪海众修只得暂时安置在供奉院中,等待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国事好商议的?”沪海众修中有一人不满道:“直接带着皇帝南下,也不用收拾什么家当了,反正帝室已无权威,还要这幌子作甚?”
帝都不比他处,沪海众修至此多少受到冷落,明明是被召唤来作支援,如今来到之后却连国师真人都见不到,自然不会有好心情。
王启年担忧道:“据说连姜神霄都身负重伤了,现在帝都事务可以说完全压在国师一人肩上,皇上有所担忧也是难免。”
齐德仲问道:“姜神霄修为法力如何?”
“皇上御封护国神将,道法斗战当世罕见,由他一人率军抵挡天王教将近三年,其人如何可想而知了。”王启年感叹道:“只可惜天王教方面也是人才辈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护国护教,一字之差,意义却截然不同,所行愿心差别甚大,若非冯华为国师,恐怕姜神霄还无此御敌成就。”齐德仲说道:“我见识过天王教的辛无量,其人号称教中威仪第一,护教勇猛之心无可披靡,想必如今他就在玉京城外不远。”
“齐道友是觉得天王教会强攻玉京城么?”
齐德仲摇头道:“我想应该不会,天王教已经稳占上风,没必要在这最后关头,面对帝都反抗折损兵力,更何况征战杀伐首在诛心,只要围城不攻、放出风声,帝都百姓便知天王教非为屠戮而来,自然民心归附,对未来社稷稳定就是一大利好。
国师真人想必就是看透这点,所以不急着带帝室南下,能拖一天是一天,恐怕也做好了各种与天王教谈判的准备。”
“谈判?”
齐德仲从容笑道:“我要是天王教中的长老,此刻所要面对的重心有三——稳定中原统治、加快恢复生产;布置兵力、防备楚军趁势北上;拿下帝都玉京城、彻底改换江山。”
王启年不解问道:“在齐道友眼中,占领帝都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
“孤城一座有什么好占领的?如今玉京城就只剩几分社稷根本的名义。”齐德仲解释道:“我曾带领弟子游历过中原一带,察觉天王教在恢复生产上远不如江南,甚至比不过楚国,这对于未来争霸事业是莫大隐患。试想铁背虬龙为何能够轻易南下?河间自江北一带,尽是千里无人烟!”
王启年眼神充满惊奇地看着齐德仲:“我原以为齐德仲只是修为高深,没想到也是满腹韬略!你若是早入供奉院,说不定乾朝社稷不至于如此。”
齐德仲冷笑道:“我可救不了乾朝社稷,更无此心此愿。天下动荡至此,必然有人需要付出代价,改天换地也是自然之理,修行人冷眼看待即可,动身入局毫无必要,徒然增添杀伐而已!”
云霄在一旁聆听了许久,压低声音向齐德仲问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