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锅咸汤,手里这块面疙瘩还真不知道怎么吃,就着快凉透的汤汁,将面疙瘩撕碎泡软,风卷残云吞干因为在这种地方,吃得太慢恐怕是会被盯上的。
约莫八百多名劳工,挤在一座说是馆舍、实际更像是仓库的地方,没有桌椅床榻,地上几百张破旧毯子,连被子跟褥子,谁抢到就是算谁的,抢不到就自己睡硬地就是。
当然,很多北上寻觅活计的劳工也不蠢,带着换洗衣物和被褥一起,甚至有的人是拖家带口迁移至此,显然是打算日后在北荒立足了。
咸瑜吃完饭后,跟一帮劳工挤在墙角,夜色渐深,大家都为了排解寂寞都聊了起来,谁也不想在这种离家万里之地孤身一人。
“我是因为村里闹旱灾了,爹妈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方圆十里八村连树皮都啃光了,我也是跟着逃荒的人一路来的,在路上走走停停好几年,干了各种散活,这才攒够车票钱。”一味乡音浓重的男子蜷缩着身子讲述起自己的往事。
“你说的是河东道的大旱吧?我也听说了。”另有一人煞有其事地说道:“据说那次大旱真就是赤地千里,连玉京城都受到影响。我有个表亲参军入伍,正好被派去河东道州县救灾。到了一看才知道,还救什么灾,一个村一个村地饿死人。那时天气又热,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只能一把大火将整条村烧光。”
“河东道闹大旱,咱们淮南道就发大水。”另外一个秃头汉子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几年,天上就像穿了个窟窿似的,雨没日没夜地下。淮水漫过堤坝,直接倒灌入城,有些州县治所被淹了大半个月,死了几千人,大水过后臭气熏天,百姓都逃难去了。我家的秧苗就绝收了两年,后来听说衙门口的救济仓都要空了,我就跟着运河的漕帮北上,兜兜转转这才来到北荒。”
“真是老天爷不长眼啊,年年灾情不断,倒是北荒这看着像是平安一点。”
“谁说不是呢,得亏当年打通来往北荒路途的仙长,否则咱们今天都不知道上哪儿活命去。”
“!少来这套!你说的这些仙长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们给咱们救苦救难?发大灾的时候,他们怎么不保佑咱们?”秃头汉子一腔愤懑难泄:“我在漕帮混的时候就听说,就是因为这帮修得了法力的高人,在几十年前打来打去,这才招来了报应。他们倒好,凭着能飞天遁地,躲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就剩下咱们平头百姓受灾吃苦,倒是替他们消灾了。”
“这位兄弟别这么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有灵有应,说话不要太难听嘛?”别人纷纷劝道。
“嘿!我说这些怎么了?难不成还不让说了?”秃头汉子闻言反而更加怒火冲心,提升喝骂:“他们修行人这么有能耐,不来救苦救难,我骂他们几句消消气还不行?有这本事,倒不如一道雷把老子劈死,也好显得他们有灵有应!”
狂言过后,一阵沉寂无声,自然是没有修行人回应他的,而其他劳工也只当秃头汉子是疯言疯语,也没这精力跟他计较。
“这位弟兄,你家乡又闹什么灾了?”周围众人各自说完自己的境遇后,有人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咸瑜问道。
“我……”咸瑜的心思还在那名秃头汉子的骂声中,只得支吾应道:“我家住海边的,跟家里的长辈失散了,才来到这儿。”
“哦,希望你能尽早找回家里人吧。”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感叹唏嘘。
这时周围劳工一阵吵杂,其中还有马鞭抽击的脆响,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骂连连,众人围拥上去欲一观究竟,咸瑜则是如鱼穿梭人群,毫无阻碍地来到最前方。
就见一名汉子拎着马鞭连连抽打着他脚下的一名劳工,叫骂道:“老杂种,好死不死惹到本大爷的头上,是活腻了吗?”
“怎么回事?这怎么随便打人呀?”
“这老汉吃得慢,正好这工头过来巡查,两人撞在一起,半碗汤直接洒在工头身上。”
“这工头也太狠了,脏了擦擦不就完了,干嘛打人啊?”
“小声点儿!这里的工头能够决定咱们明天去什么矿场,是吃面疙瘩还是炖粉条,就看他一句话!让他发泄发泄就完了,大家伙儿可别管,要是让工头恼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正当劳工们窃窃私语之际,一条身影迈步直出,伸手直接扣住工头欲抽落鞭子的右手,工头满脸狰狞地一抬头,现场气氛顿时肃然凝固,谁也不敢说话。
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居然还是方才那名劝众人莫管闲事的劳工:“小兄弟,你可别激动!赶紧放开工头,说两句认错的话!别逞血气!”
然而无论是工头还是那名小兄弟,两人都默然无语,陷入了更为诡异的死寂。这名小兄弟自然就是咸瑜,而那名挥鞭的工头,则是被咸瑜收服的阿甲。
“不错嘛?看见我没尿裤子。”咸瑜不用张嘴,声音直接在阿甲耳中响起:“可能你是觉得一根匕首不太够……这样吧,我从一位医道前辈那里听说过,一种扶正骨折的办法,就是往身子里插钢条。不过这么做得开刀、要见血,我觉得挺麻烦的,不如像之前那样,把几十根钢条融进你身子里,看看能不能扶正你这一身歪风邪气?”
阿甲认出咸瑜的瞬间,心头先是一阵大跳,然后浑身上下都凉了,牙关紧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当他听见咸瑜的传音之后,两眼不住地往上翻白,要不是咸瑜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