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错,你就是个贱人!”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原本清俊的眉眼扭作一团,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猛兽在撕咬鲜血淋漓的肉。
照碧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与痛恨,咬牙冷笑道:“我是以身侍敌,您又算什么呢?陈大人,大明声望出众清誉在外的名士,却把朝服换了身鹌鹑皮。”
她看见陈光义脸上升起的羞愧与恼怒,心里觉得畅快,“名士失节与女子失身有什么差别?”她仰天大笑走远。
偌大的应天人烟寥寥,秦淮冷寂只剩残红绿柳,玉宇琼楼上却传来突兀的欢歌声,曾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浓妆艳抹勾脚坐在栏杆上,发髻上插着碧玉簪,一袭艳丽红衣在风中翩舞,怀中的琵琶颜色枯暗,婉转的嗓音和柔媚的曲调也比从前失色。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玉殷抱着断弦的琵琶一路奔走回到这里,甚至连鞋袜都丢在半路,□□的纤足已经被砂石磨破,伤痕累累还沾满污泥。却看见冷寂的秦淮中,只有芸娘在琼楼上弹唱。
她迈入楼中,从前挂灯裹绸的大堂里只剩残盏断带,显得冷清昏沉。
月娘静静地挂在中央大梁下,从前粘在右手上的丝帕已经落地。
玉殷抱着琵琶坐在琼楼门前,寒风冷寂如刀剑,她全身无力,连对饥寒也无丝毫感觉。
她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如一块巨大的幕布罩落,把人间的闹剧掩盖。
这样的光景她本该笑不出来的,但她想起多铎强作镇定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可能连多铎自己也没有发觉过他眼底隐藏的恐惧吧。
一曲霸王卸甲,当真将霸王们全身武装的铠甲卸得干干净净。当然多铎几日后便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的恐惧也明白了这种恐惧背后的意义,为了消除这种恐惧,甚至对扬州进行惨绝人寰的十日屠杀。
鲜血浇灭不了这种恐惧的,如果她看得到这场屠城的话,她一定会告诉他这句话的。可惜她不可能看到了。
她朦胧中只看见夜色里,萤火点点升起变成繁星,寒风里好像也夹杂着荷香,她一双沾满污泥的赤脚瑟瑟发抖,懊悔不该嫌拌脚而把绣鞋扔在半路。
琵琶面上的鹭鸶在夜风中飞走了,只留下两道刻骨的裂痕。
有个人踏着夜色走来,蹲在她面前,檀色的衣角落在地上,她困意顿时消失,只看着他一只手托起她一只赤脚,将一只兰纹布鞋轻轻套上。
眼帘前的雾气很熟悉,像是他临走那夜浮在空中的云雾。
夜很清寂,他分明在说:“娘子,是不是暖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