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厚照临行前,他分明已经算好了药量配方,理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唤云也在守着。
但愿真的只是兴王府有异。
车架悄无声息南下,载着两人满腔心事。
豹房暖意升腾。萧唤云夹了两三炭块丢入火盆中。一时四下寂静,只有毕毕剥剥炭块爆裂的声音。
朱厚照披衣而坐,靠在软垫上翻折子。
萧唤云转头,只静静看着他,不多时便红了眼圈。
自南郊回来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此刻那薄衣似是披在一副骨头架子上,形销骨立,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
他脸色苍白,只有唇角还有些血迹,愈发显得人憔悴不堪。
“好了,别看了。”萧唤云眨眨眼深吸一口气,轻声走过去把折子从她手中抽出,“再歇一会,我去给你端药来。”
朱厚照顺从的点点头,倒下身去。萧唤云再端药进屋时,他已然睡去。
“姑娘。”随侍在侧的萧家医者低声道:“姑娘,请载爷来吧,皇上这病,我束手无策啊。”
萧唤云搁下药碗,在外屋缓缓坐下。
“我又怎么不想把兄长叫来。可裴文德还指望着他,就算叫来,皇上也一定会让他回去的……”
那医者踟蹰,半晌却给萧唤云跪了下来。
“姑娘,是我学艺不精,可再这般下去,姑娘可知道……”
“我知道。”
萧唤云转头往里屋看去。
“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总归他不愿做这个皇上,都已经这么累了,该歇歇了。
能把他心爱之人护好,也算是了却最后的心愿了。
如此昏昏沉沉几日,朱厚照再次醒来时,只听着一旁轻轻翻阅纸张的声音。他嗓中干燥,轻轻咳了一声。
那人倒一杯水来,坐到他床边。
“文德……”朱厚照恍惚,不知呢喃着什么。可他的手微微一动,却碰到一丝冰凉。
他睁开眼,萧唤云柔声道:“爷,是我。”
朱厚照看着她腰间那块玉璧,勾了勾嘴角。
他就着喝了两三口水,嗓子舒缓了些。
“文德他们,到哪里了?”
“这才三日。”萧唤云掐了掐指尖,“从宣府到安陆,少说五六日吧。况且他的腿还不甚好,兄长也不敢走太快。加之绕着路,大约……还要有三四日。”
“三四日……”朱厚照眉间稍锁。
“宣府那边来折子说裴文德失踪,我批给他们回复,在宣州境内好生寻找,进城之人都严加排查。”萧唤云眨了眨眼睛:“好歹拖张永他们一时半刻。”
朱厚照点点头,只是看着她腰间玉璧。
带着这么多年,这玉璧更加温润,但穗子都旧了。
萧唤云轻声同他讲着朝中之事,有杨廷和大人在,也不必担心出乱子。
像是絮叨家常一般。
半晌朱厚照却轻轻开口。
“唤云……”
萧唤云住了口,死死咬着后牙。
“唤云,对不住……”朱厚照握住那玉璧,看着她突然落泪的眼睛。
她方才一刻不停的说着,他就已经察觉不对了。
萧唤云自小不惯于压着心里的事。若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也不怕触怒圣威。
可她如今西扯东拉,说着那些不要紧的事情。
唯独那双眼睛闪烁着飘忽着,漏了一点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