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初登大宝,内有徐公望之辈居心叵测,外有北凉虎视眈眈,太上皇虽在石羊城,倘若北凉要送回,不得不迎入宫中。此时最要紧的不是复仇,而是收服人心。父皇——”谢珩跪地而拜,言辞恳切,“父皇登基之前,朝中有多少个高家、傅家?数不胜数。高家是个例子,父皇若为昔日仇怨严惩,那些人胆战心惊,未必敢归心,真心辅佐父皇。”
这道理端拱帝明白,然而念及逝去的爱妻长子,却是怒意更甚。
谢珩缓了语气,“倘若父皇按律论处,不作牵连,朝臣没了后顾之忧,必定感念天恩浩荡,诚心归服父皇。母妃和大哥在天之灵,必定乐意见此。”见端拱帝脸色犹自阴沉,续道:“倘若高探微、傅玄的命仍不能消了父皇怒意,待朝政稳固后再行处置高家其他人,又有何不可?”
最末一句,算是称了端拱帝的心意。
他将谢珩盯了片刻,才抬手道:“起身吧。跪着也不嫌累。”
谢珩依命而起。
旁边段贵妃见他面色稍霁,这才柔声道:“英娥,给你哥哥添茶。说了半天,嗓子该干了。”说罢又捧了茶杯送到端拱帝面前,“皇上也是,都是至亲父子,多少风浪过来了,还动不动就虎着脸,不肯耐心教导。太子是诚心为皇上考虑,拳拳孝心,臣妾都看得出来。”
她膝下无子,将乐安公主抚养长大,加之性情温顺,安分守己,端拱帝纵对发妻情深义重,待她也颇礼遇。
婉转带嗔的劝言将怒气消去不少,端拱帝瞪了谢珩一眼,“就只会给朕添堵。”
“儿臣愚鲁,还需父皇多加教导。”谢珩带出一丝笑意。
端拱帝也不再计较,“罢了,此事我再想想。”
谢珩拱手称是。
于是添酒添茶,殿中恢复融融之乐。
*
南熏殿中,伽罗盘膝而坐,静候谢珩归来。
谁知暮色四合时,未等她动身,谢珩竟先来了。
宫廊两侧虽已点了烛,却并不济事。他身上还是赴宴时的太子冠服,应当还未回寝处换衣裳,身后并无随从,只踏着暮光大步走来。
伽罗忙迎上去行礼,晚风中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不由诧异,“殿下?”
谢珩将她容貌衣衫打量,窈窕的身段衬着妩媚面容,赏心悦目。她平常虽也装扮,却很少这般精心,更不会刻意点染眉目双唇,增添风情。
着意的装扮是无声的示好,她笑意盈盈,意态柔美。
谢珩忽然觉得很愉快,微微一笑,道:“很好看,是过节的样子。有茶吗?”
茶当然是有的,伽罗忙请他入内。
他今日心绪不错,伽罗尽量收敛敬惧,冲茶给他斟上,双靥含笑,“殿下似乎喝了不少?”
谢珩笑而未答,目光在屋内逡巡。由窗台至书架、桌案,最后停在砚台笔架上。听侍女回禀说伽罗打听过鸾台寺佛事的时间,近日又极认真的抄经书时,他颇感欣慰,而今瞧见那摆放整齐的笔墨砚台,素来沉肃的神色愈见和缓。
伽罗灯边俏立,拿了瓷杯给他添茶,“殿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傅伽罗——”谢珩顿了顿,又闭口不言。
伽罗含笑奉上茶杯,也未多问,返身在桌旁坐下。
“从宫里出来,想来此处坐坐。”谢珩觑向伽罗,烛光下但见美人如画,比从前添了几许妩媚,叫人舍不得挪开眼。当日鹰佐说她“又香又软,蚀骨销魂”,谢珩后来明白那是鹰佐在搪塞。否则以傅伽罗这样子,若当真被鹰佐欺负,哪会风轻云淡?
只是……又香又软他早就知道,蚀骨销魂呢?
身姿袅袅婷婷,纤腰盈盈如柳,渐渐鼓起的胸脯如春日蓓蕾绽放,入目婀娜。
他忽然,有些非分之想。
谢珩轻咳了声,起身踱向书案,随手翻起伽罗那本佛经,“你抄的?”
“听说文惠皇后的佛事将近,抄本经书,聊表心意。”伽罗随他走过去,目光微垂,“当年的事我虽不知情,但傅家与殿下父子的恩怨由此而起,伽罗心知肚明。殿下宽宏大度,伽罗无以为报,唯有虔心抄诵经书——这是外祖母从前教我的。”
谢珩觑她一眼,翻着经书。
簪花小楷写得整齐秀丽,看得出她很认真。傅玄狠毒奸诈,高探微随波逐流,麻木逢迎,她长在傅、高两府,却还是玲珑剔透,十分难得。
“随我走走。”他说。
伽罗依言跟随在后。
晚风薄凉,渐渐行至湖边。临水有亭,昏暗夜色下,迎风挑了数盏灯笼。亭中有石桌,搁着两坛酒,再无他物。
战青笔直的站在那里,待谢珩进了亭子,便拱手道:“殿下,酒已备好了。”
谢珩颔首,令他退下,随手拆开酒封,就着酒坛喝了两口。转头见伽罗还傻站在那里,便指了指另一坛酒,“尝尝?”
“这个吗?”伽罗瞧着酒坛,颇为惊讶。
今晚的谢珩很奇怪,从初见到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