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审问,谁又会承认?事情闹大了反倒引得众怒,不好收尾。
“如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幕后主使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朕同宗。”她站起身,缓步踱出幄帐。春渐深,一阵风吹过,柳絮漫天漂浮,像大日头下乍逢了一场冬雪。她凝眉长叹,“我真有些难过,即位到如今,多少次的险象环生,都是至亲骨肉挑起的。难道我做这皇帝,就引得那么多人不快么?”
魏时行说不是,“陛下需知道一点,这个位置不论谁来坐,经受的冲击都一样多。陛下只需放宽心,不动如山才能叫那些人知难而退。若是有反事,以兵戎压之,花再大代价都可以。”
这席话倒符合一个酷吏的身份,她回身笑了笑,“魏卿说得有理,我不当长吁短叹。千百年来宫掖之中阴谋丛生,黑暗伴随辉煌滋生,戴得起这冕旒,就要经得住考验。”
宫外的彻查要进行,错综复杂的经纬,还需有个人梳理。魏时行去了,她在桃花树下站了很久,建业上前来,细声说:“陛下回殿里去吧,柳絮太多了,回头又要打喷嚏。”
她才发觉鼻子里痒痒的,气恼地拿手掸了两下,转身道:“太后的千秋快到了,去永安宫看看。”
一路走,一路上都在思量,这窄窄的一道绢帛紧握在手心里,该不该当着太后的面拿出来呢?如果这事真的和她有关,那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是精彩过后会如何?提防、更多的暗算,想起来便觉得心寒。
到了永安门上朝里看,太后也在殿前设了幄帐,几个年轻的侍御坐在席垫上打双陆,她在一旁欠身观看。
长御跽在帐外,见少帝来了提醒罢太后,站起身来相迎。扶微摆了摆袖子,含笑入帐向太后请安。
太后其实还年轻,四十岁尚且不到,正是智慧且成熟的年纪。人的阅历越深,遇事便越发没有波澜,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那笑容看久了变成一种常态,甚至无法让人辩清她的喜怒。
她看到少帝,倒一直是亲热体贴的样子,“陛下今日不忙么?北地新设立的郡,建得怎么样了?”
扶微不动声色,只是言辞来往里留了几分意,“御史大夫有奏疏入京来,万事都顺利,母亲不必担心。朔方的事,都已经了结了,臣前两日不得空,没有向母亲回禀。”略顿一下看她神色,慢条斯理道,“盖侯已经就地处决,朔方的戍军也由太尉接管了。既然盖侯国灭,那里就不再作为封邑,还是朝廷直接监管,臣才能放心。”
太后听后惘惘的,“真没想到,先是琅琅,后是长主和盖侯,原本看着好好的一家,怎么最后成了这样。”
扶微脸上逐渐浮起了浅淡的笑,“若无狼子野心,何至于弄得如此收尾。人还是不能贪,不在其位,偏要谋其政,以卵击石结果粉身碎骨,怪得了谁?”
“说得很是。”太后依旧微笑,心不在焉地转过头,望向了帐外的一树海棠。
很奇怪,心境不同了,看什么都别有深意。两个人即便对坐,似乎心也离了八丈远。绿衣的宫婢送糕点进来,她接过,放在了太后面前,“臣此来,是为母亲的千秋。下月初六就是大喜的日子,以往臣不得自主,不能向母亲尽孝。今年是臣亲政头一年,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操办一场,为母亲贺寿。”
分明应该高兴的事,太后的笑容却反倒不见了。她有些迟疑,“大局尚且不稳,又不是逢整数的生日,就不必铺张了吧!”
扶微却坚持,“这是臣的孝心,母亲一定要领臣的情。”
太后千秋,宫门大开,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契机,她便提供给他们。该入京的都入京了,该造反的,顺便把反也造了吧。
举办大宴本不存在争议,太后欣然应允了,温言说:“宗室里的人聚一聚也好,上年帝后大婚时,皇后的身体还健朗,最近却每况愈下,连人面也不见了。”
扶微随口应道:“中宫身子弱,春天到了,调养一段时间必然会好起来的。”略一顿又道,“不知母亲还记不记得,年后坊间流传的谣言?雌凰雌凰入德阳……”她莞尔,“说朕是个女人,幕后主使,恐有图谋天下之心。”
梁太后面上顿时肃穆,“我记得,初听时真叫老身气愤,如此恶毒的谬论,不知是什么人挑起的。”
扶微的态度倒很淡然,抚着手背道:“京兆尹魏时行正奉命追查此事,似乎有了些头绪,且再等等,总会有个说法的。”
太后颔首,“有了头绪便好……我听说新设立的三辅近来风头很健,尤其是京兆尹。谣言的出处查归查,陛下切记,勿因一个酷吏失了民心。官署的卒子一出,满世界鸡飞狗跳,这里毕竟是京城,大小属国都看着,千万不能叫人笑话。”
扶微应了声诺,太后又问起丞相近来的动向,她慢慢冷了眉眼,“丞相擅自调动京畿戍防,竟连招呼都没有同臣打一声,可见他眼里没有朕这个皇帝。魏时行押解荆王入京,给臣上了一封奏疏,奏疏里洋洋洒洒满篇都是对燕氏协助荆王私造兵器的指控。荆王谋逆之心大盛,虎贲军从王府院中挖出了衮冕,大不敬之罪已是板上钉钉,不容狡辩。”
太后眼里露出希冀的光,“那么陛下欲如何处置燕氏呢?”
“魏时行弹劾丞相是燕氏幕后主使,如果我借此机会铲除丞相,母亲觉得如何?”
太后顿时一惊,“陛下当真打算如此?”
她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