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目光又落到地上未完成符阵中仆着的那个人身上。手上罩了白纱,自身后扶着法遵的脖颈将他身体正起,右手骈二指,夹一枚正燃烧的黄符正正刺入法遵后心的窟窿。
青烟一缕销息,法遵蓦然仰头瞪目,喉中发出一道“呼噜噜噜”的气声。他头颅一低,空空洞洞的声音道:
“师父。”
抱鸡娘娘背着李柔风进了一家无名小客栈。提灯迎上来的老板娘正要问背着的人是不是死了,抱鸡娘娘一个银饼子递过去,塞住了老板娘的嘴。老板娘咬了一口银饼子,便殷勤地引他们入了一间上好客房,又欢天喜地地去喂大黑马和毛驴。
抱鸡娘娘将李柔风搁进床铺里面,装着衣裳的包袱塞进床头。她亦疲惫地爬上去,吹灭了灯放下床帐。
她忽而有些许的后悔,吹灭了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终究没有气力再去点灯,之前忍耐的困倦如汹涌的海潮般袭来。最后一丝清醒被吞没前,她摸了摸小布包中的几枚已经卷刃崩口的指甲,心想终究还是坏了四根。
第18章
抱鸡娘娘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身边的尸腐气息已经消失殆尽。尽管头颅和喉咙像滚着一团火,她仍掀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身边的人。
于抱鸡娘娘而言,这人世间有几件事值得欣慰:
其一,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
其二,枕边竟是李柔风。
其三,昨夜她竟是向着李柔风睡的,此时醒来,无须费力转动头颅。
她不似李柔风,兰陵萧氏,澂州李氏,这样的名门望族,活着自有清贵风骨。李柔风问她,活着可有什么念想,她能有什么念想,念想是吃饱了的人才会想的,她活着就只是为活着。
当然有念想是好的,有念想能让人熬得更久。她不知李柔风那晚上是如何撑过冯公公的辱没的,或许是念着萧焉。她只知道她过去虽然恨李柔风入骨,可当不得不面对冯公公的时候,她念着的还是李柔风。
李柔风睁着眼睛,乌睫如羽,时不时眨动一下。他醒了,但看起来定尸咒的效力还没过去,他仍是动不得、说不得。
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面目光润,唇若敷朱。抱鸡娘娘记得他过去总是笑,杨柳春风,拂面不寒。现在他不怎么笑了。
她就见过一次他不开心的样子,独自悒悒地站在河边。后来萧焉来了,与他不知说了什么,低头在他唇上一碰,他便笑了。他垂头连忙后退两步,微为惊惶地四面张望,生怕有人看到,但脸上却笑得更开了。
抱鸡娘娘坐起来,盯着李柔风看了会。她知道李柔风看不见她,他的目光往她这边转,也只是因为听到了她起身的响动。
抱鸡娘娘屏住呼吸,极缓极缓地低下——身,距离他的嘴唇,不过咫尺。她闻得到他低微呼吸的清润之气。他就算死了,气息都是清的。
她的姿势定在那里,直到憋不住气。她扯开帐子爬下床,才发现房间里竟然亮着灯,再一看窗外,天竟是黑的。
抱鸡娘娘脸色一阴一磨牙,拉开客房门走出去。走廊里遇见老板娘,老板娘殷勤道:“夫人,您睡了一天一夜啦。我怕您出事,便让人拨了门闩进去看了眼,您和郎君都好着呢,想着您也该起来吃食了,就给您留了灯。”她弓着腰赔礼道歉,“夫人可千万别见怪,最近不是查澂王余党查的严嘛……我们小门小店的,您多谅解……”
抱鸡娘娘知道约莫是官兵前来查过店,横竖床头的包裹、枕头下的钱也没少什么,她便点了点头,吩咐老板娘多烧些热水,准备洗浴。她不愿意吃店中的东西,去到街上买了些吃食回来。街头她注意看了看新张贴的榜文,未见有她和李柔风,心中略略安定。
回到房中,老板娘已经差两个伙计,推了个小板车将浴桶与热水送过来。抱鸡娘娘路上撸了几大把野栀子,床畔插了些,水中撒了些,房中一时香气四溢。抱鸡娘娘洗澡时,脑子里萦绕不去的就一件事:方才李柔风到底看见她未?
她思量再多,也不会有结果。她想李柔风所见的,无非一团火焰而已,近近远远,热热凉凉,又能如何?她捋干湿发,坐到床边,问:“你洗不洗?洗,眨两下眼睛,不洗,眨一下。”
李柔风闭上了眼。
抱鸡娘娘狠狠踢了一脚床根,出去喊伙计帮忙换了水,剥干净了李柔风把他拖进浴桶里,整个人连头摁进去泡着。
她利索了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旧衣衫染了血都不要了,在炭盆里一把火烧去。办完了这些,去浴桶中把李柔风捞起来,揉了些无患子给他洗头。她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但连指甲里嵌着的血渍绳屑都给他洗干净。
洗到胸口,她见他胁下伤口都已经长好,半点疤痕也无,拿手指擦过,光滑平整。她一抬头,见李柔风正睁着眼睛盯着她。俊眉清目,若雨后青山,一色若洗。
抱鸡娘娘一皱眉,看了看窗外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让你去找通明先生,你为何还要去救杨燈?你是不是觉得,通明先生既是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