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们的手交握在一起,就像是一对茉莉花,但现在萨蒂的手掌却变得肤色更深,长出了老茧,带着伤痕。
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萨蒂知道她一定作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我还是要努力尝试,”她宣布,“你……我是说,好多人已经够不幸的了。我一定不能让伯利得逞。”
萨蒂心里那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拉克什米,”她尽量和缓地说,“我……我已经说过了,那只是我个人的经历而已。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伯利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又想起伐楼那把拉克什米当作诱饵的行径来。
拉克什米摇了摇头。“如果他们连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都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来,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对人民慈悲、维护正法呢?”
她放开了萨蒂的手,朝毗湿努走去。
她在毗湿努身旁双膝着地。他回头注视着她。
“你要什么?”他用平稳的音调问。
“我还是想求您下凡拯救水火之中的众生。这是我父亲的嘱托。”拉克什米说,“只有您的干涉可以挫败阿修罗。”
毗湿努注视着拉克什米。“我不想让你伤心,”他说,“拉克什米,可是你父亲绝不是那种无私为了大众造福的人,他必然有他自己的图谋。”
“我知道。”拉克什米说,“就算这样,阿修罗和伯利还是必须被阻止。”
毗湿努站了起来,看着拉克什米。
“我已经说过了,”他说,“我被伯利先祖的心意所束缚……除非有比这个更严酷的誓愿,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干涉的。”
“要何等的严酷?”拉克什米轻声说。
毗湿努看着她。“我要求的是伟大的牺牲和弃绝。割舍最宝贵的东西。”他说,“舍弃最珍惜的财富。放弃最不能放弃的事物。”
拉克什米看着这个少年外表的守护者,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萨蒂,然后垂下了头。
萨蒂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一步。她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我……”有着圆圆甜美脸蛋、永远天真无邪的海神养女轻声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毗湿努挑起了眉毛,他瞪着拉克什米。
“我……我还不是如今这个样子的时候,我还不具有四肢和面孔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拉克什米说,她的声音像是在沙漠中流淌的小河,“我在乳海底部诞生,在深海里的时候,我见到了他,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后来……我再也没能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名字是什么……我一直在寻找他。能够再度与他相逢,能够爱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最大的喜悦。”
萨蒂回想起来了。在难陀那园林里,拉克什米曾经憋红了脸说出同样的话。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毗湿努的表情,他看起来像是各种情感汇聚成的动荡的大海,震惊、迷惘、喜悦、不知所措、不安和恐惧。
“你要说什么,拉克什米?”毗湿努说,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如同害怕惊醒沉睡的蝴蝶,吹熄梦里的灯火。
拉克什米抬起了头。
“我在此立下誓愿,”她的声音清晰、坚定又响亮,萨蒂只记得她在第一次说起自己所爱时,曾经有过这么坚定的声音。“我放弃这段爱恋。我发誓不见他,不去爱他,不去想他,我放弃这唯一的喜悦和唯一的心愿,唯独期望您可以再度下到凡间,击败伯利,拯救苍生!”
她伏下了身,深深拜在少年脚下。
“大神,我没有任何财富值得夸耀,也没有国土和权力可以牺牲。对他的思念,就是我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现在我弃绝它。”她说着,再也却掩饰不了抽噎和低泣在喉咙底部的回响。“今生我再也不会爱人。我保证再不会痴心妄想了。我再也不会想着要去找他了。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整天想着他了。我保证,即便他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背转身去,不去看他。请您答应我的要求吧!这是足够严酷的誓愿吗?这是足够的供奉吗?”
毗湿努站在那里。
奔流的瀑布在寒冬中静止成水晶森林,跳动的火焰成了一敲就会碎裂的红珊瑚树,风在烈日之下焦枯成灰尘。
汇聚了各种情感的大海凝固住了。
“是的。”他再开口时,海洋都干枯,见了沙漠的底。“足够了。”
拉克什米颤抖着抬头看他。
世界在震动。平静的那罗之海竟然在呼啸悲鸣,以榕树为中心,一圈圈的浪涛朝四面八方卷开来去。
世界陷入劫火之后,毗湿努-那罗延就在那罗之海上憩息。
他独自一人,在那漫长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包含了世界的种子,知道所有的未来,却选择把它忘掉。
那罗之海的水是那么纯净,容不下任何生物。它又是那么沉重,任何物体无法漂浮在它之上,而它的每一滴水,哪怕只要落到世界的其他地方,都会穿越层层物体,滴落到世界的核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