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处清静地,满院子开的是五色碧桃,那花仿佛历经屠杀,花枝被浸染作暗沉的红褐色,雪白花瓣上沾了血,丝丝缕缕地划开来,缠绕在白色花朵间,更有一半洁净一半血红花朵,壮烈怒放,飘然送来的清香馥郁之后,仍隐约藏着血的腥甜。
青青瞧着一喜,便吩咐寒烟嘉宝多折几支。
定心赏花,乱花迷眼,重重叠叠的花枝间,却隐出一人来。那一株红白各半的五色碧桃横过他的脸,却遮不住挺拔身姿。
他如今一身玄色绸衫,勃发英气中,更显露出几分fēng_liú气韵。
青青信手拈来一萼绛红桃花,低声自语:“今年的桃花倒真是别样红。”
赵四扬自然是从掩映的花枝中走出,恭恭敬敬地行过礼,青青叫起后,沉默片刻,才率先开口道:“公主也来敬香?”
“不,我来赏花而已。”青青自顾自往前走,掠过一簇簇怒放中的桃花,赵四扬便也在后头跟着,丫鬟仆役都站在原地,不一会便离得远了,“倒是赵大人,春来赏花,好兴致。”
“臣下陪着母亲来寺里求个安心而已。”
青青今日一身绯色霓裳,拢着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头上高高挽着双鬟望仙髻,耳际一双明珠,熠熠生辉,足上白底红莲花,莲华妩媚。
再看那飞扬神采,倨傲眉眼,一颦一笑,艳若桃李,一言一语,泠叮似水,细看去,却比满目春情更美上几分。
青青不言语,他自觉尴尬,便又指着眼下一支千瓣桃红道:“这支更好。”
青青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略有些惊异地望着他,“大人要为我折一枝?”
赵四扬笑笑,青青觉着一阵暖风拂过,心也熨帖下来。
他抬手便折了顶端一支,桃花红艳艳地绽满枝头,青青接过来,冰凉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手背,竟油然生出几许贪恋。
花枝垂下来,青青的心也被压得沉甸甸的。
她瞧着枝头春日喧哗,默默不语。
那一垂首的温柔,便教桃花委顿了身姿。
赵四扬一时踌躇,最终试探地问道:“圣上大婚……你……”
“我?我如何?”
赵四扬皱起眉头,有些后悔,“不,没什么。”
青青低头去闻桃花靡靡香气,眼睛却是直直看着他,“赵大人在担心我?”
“是。”
青青佩服他的磊落,转身走进桃花密林中,一泓绯色剑影渐渐被桃花湮没,只远远听着她口中念来一诗,“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赵四扬一惊,却已寻不到她踪影,匆忙闯入桃花叠影,猛然撞见她薄雾似的笑靥,才放下心来,前一刻,他竟当真以为她是一树桃夭,便要如此,掩匿无踪。
“此诗乃乱臣贼子所作,怎可出自公主之口。”
青青混不在意,轻声笑道:“你紧张什么?谁又能奈我何?”
不等赵四扬开口,便又凑上前去,离得他极近,那般温热呼吸,那般摄人的兰香全然拂在他脸上,“你见过菊花春日开么,不可能的事又何必难过。只需好好瞧着春光明媚,瞧着桃花众人艳羡,待到秋日来,自然是我开花后百花杀,谁敢与我争?谁能与我争?”
“不过……我若为青帝,定不会亏待菊花,嗯?”
赵四扬被她懒懒扬起的尾音撩拨得耳目通红,最终却是道了别,逃跑一般匆匆走了。
独留青青,春日妩媚中,拈花微笑。
他一口气跑到隆净寺大门,兀自捂着脸躲在樟树下,小和尚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施主,令堂正寻您呢。”
赵四扬抬起头来,红彤彤的脸颊将小和尚吓得一愣,他抹一把脸,点点头,故作镇定,“有劳小师傅了。”
青青下山去,将手里的桃花递给萍儿,“回头将这一支插在书房御赐的靛蓝色珐琅花瓶里。”
又道:“放窗户底下,让太阳照着。”
回了左府,小歇一会,睁眼便是日落西山,黄昏染血。
萍儿进来伺候,“宫里面来人了,说是圣上吩咐,令殿下大婚当日,定要穿红裳。”
青青闻言皱眉:“他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教我与新娘子抢风头么?”
萍儿道:“圣上也没说究竟穿什么红,奴婢挑了几件深浅不一的,您看着选一件吧。”
青青颔首,随即指了指嘉宝左手提着的绛红色莲花暗纹对襟大袖衫,又挑一件茜素红纺纱褶裥裙,“这么些颜色,首饰便去个半吧,再挑个简单的发髻。”
萍儿应是,青青摆摆手,一众女人便都退潮似的离开。
房间陡然大起来,空落落的装满寂寞。
总算挨到天明,总算……挨到横逸大婚这一日。
青青收拾妥帖,一早入宫,安心陪在太后身边,与众人拉扯闲谈,笑得嘴角酸痛。
仍是在笑,她在等待,等待横逸携新皇后前来,她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