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淡写的一划,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我站在荒无人烟的监斩台上,只觉得无比的迷惘。最后,我决定提起笔,给父亲写一封信,在信封上写着他的生辰八字,一把火烧了给他。
我本想告诉他,一切罪孽都赎清了,他可以安心上路了,可仔细一想,他也许根本不在意这些。我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又觉得人死如灯灭,早就没了评说的必要。
既然如此,我便给他一个祝福罢——我提起笔,在虔诚地在信中写下十四个字: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11.21独家发表
烧掉信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父亲。
他穿着一身布衣,回到了他年轻时的模样,周正,笔直,一丝不苟,就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儒生,站在灵觉山炽热的阳光下,对我微笑,向我招手。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自在祥和的样子,一时间怔住,忘了该如何动作。
父亲朝我信步走来,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自在轻快,他缓缓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朵桃花,轻柔地别在我的耳鬓。
那时我年纪虽小,却仍然免不了有一股天生的男孩子的骄傲,堂堂男子汉在鬓边别一朵桃花,像什么样子?
想着,我便要伸手摘掉那朵桃花,父亲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收下吧。”
我一怔,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我曾给了他一个祝福,如今他便还我一个祝福,如此有来有往,有借有还,才是商人的本色,哪怕是亲生骨肉也不会例外。
这才是父亲啊。
我释然一笑,正欲再和父亲说上几句体己话,他却已经先一步转过身去。一个一袭白色衣裙的女子忽然凭空出现,扭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已经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相携离去。
我迫不及待地上前张望,可惜怎么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我过世已久的娘亲。
我灿然一笑,倏然醒了过来。太阳透过门窗的缝隙渗进来一点零星微光,我忽然发觉这个呆了一年的佛堂是如此的沉闷。
我起身,踮起脚尖推开了窗户——窗外的桃花全开了。
我想我该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桃花,哪知这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里,我跟着师父游学诸国,走过风雪的北疆,烟雨的江南,繁华的大兴,多彩的诏城……我遍访了各地佛学大师,除了参与论战,交流佛法之外,更多的却是看遍天下精彩的恣意随性。
原来在北疆的月夜,杉树成林,雪狼成群结队的对月引吭,竟是如此的壮美;原来在江南的黄昏,鱼虾活蹦乱跳,渔人纷纷的收网而退,竟是如此的悠然自得;原来大兴的街头,也是如此人声鼎沸,映着万家灯火的辉煌;原来诏城如血的夕阳笼罩着整座静谧的古城,竟会让人如此地心怀感伤……
我这一路走走停停,身临其境了世间那么多的美好,却从来不曾驻足流连,因为我一直心如明镜,只有佛祖才是我最后的归宿。
慢慢地,我忘记了那朵桃花,开始喜欢上研读并且翻译来自不同地方的佛经,感受不同地区在信仰上、文化上的冲击。仿佛只有在这种猛烈的冲击中,我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才能忘却心中的烦恼,才能救赎自己与生俱来的罪孽,才能——找到内心的平静。
把一个祸国殃民的罪人之子变成了度化众生的一代圣僧,我用了十年。
十年,一步一个脚印,哪怕是镌刻在风中的沙漠里,不过一会儿也就被漫天的黄沙湮没了。可是我却凭着一股执念,生生走出了一条路。
这股执念是缘,也是劫,更是佛祖给我的最后一道考验。我自认经历了生死离别,看透了人间百态,虽年纪轻轻,却早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佛祖又还能给我什么考验呢?
也许是生死劫,也许是智慧劫,又或者是我至今尚不能勘破的涅槃。我想,我是都可以坦然接受的。只是那时的我尚未涉足红尘,还不知道对于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来说,最大的考验,是桃花劫。
世人都道我慧根颇深,与佛有缘,天生就该是度化万民的佛陀,他们却不知所谓的佛缘,不过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种对事态发展准确的预判罢了。比如我一看到释迦牟尼的佛像,就知道这是我救赎一切过往的归宿;再比如我一看到月升,就知道她是我今生的缘劫。
月升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有魔力的姑娘。
我一个侍奉佛祖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可笑,但这确实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月升她,真的有魔力啊。要不然为什么一向冷静自持的我,一遇见她就会心跳加快,一听到她说话就满心满眼都是欢呼雀跃,竟像个……像个不通世情的傻子。
可等认识她久了,我才慢慢发觉,原来我不仅是个傻子,还是疯子。我见不得她掉眼泪,她一哭,我就手足无措,哪怕明知道她是假哭撒娇,我还是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