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伸出手,一如那时江边渡口的白衣仙君:“我带你去看,这世间真正的模样。”
两段岁月蓦然重叠交错。轮回这一头,聂江寒缓缓走上桥,握住她的手。
这一刹那,以他为中心的桥面上显现出大片斑驳乌黑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夜风吹过,灯笼中的火烛一阵明灭不定,照着青黛泛出妖异绿光的眼。
若这世间,被遥遥分为两半。茫茫红尘里,众生所见的仅是这片天地一半的景色。还有一半,藏在天穹云海之外,隐在阴暗虚无之中。千万年来,凡尘中登仙之人,从云端之处俯首望去,原来从前所见,目光所及之处,还有无数仙人与妖魔的影子,曾与众生在红尘之中擦肩而过。
青黛放开聂江寒的手,朝另一头的桥下走去:“你随我来。”
第3章 十里红妆娶一人
走至桥头时,有一缕黑雾不知从何处飘来,缭绕在他们眼前。只一晃神,桥头本为长街之处赫然变成了一座阴森凄冷的石桥,桥上黑雾弥漫,桥下峭壁嶙峋,如一道暗不见底的深渊。
耳畔隐隐传来童声稚语,轻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青黛停下脚步侧耳去听,她身后,聂江寒微垂下眼,淡淡道:“这是王嫂出嫁时民间传唱的童谣。”
歌颂皇子聂景行宽厚仁德,对出身贫寒的王妃一心一意,十里红妆只为娶一人的童谣。
青黛回头看向他。
聂江寒望着石桥深处,眸色深沉:“他们说王嫂是妖,欲杀之后快。”
“也不算。”从黑雾中偷摸潜来一只小鬼,青黛手中提着的红灯笼里烛光一动,小鬼便被焚成一团灰烬。她瞥了眼那团灰,思索了下,道:“她原本是人。”
聂江寒轻笑一声,往前走去:“是么。是人是妖,有何所谓。”
他的神色平和,与先前同聂景行谈话时截然不同。青黛问道:“你似乎并不惊讶?你早就知道怜歌是妖?”
前面并无人回答她。聂江寒顿住脚步。他面前,翻滚涌动的黑雾渐渐淡去,露出一张素净倾城的脸。这张熟悉的脸的主人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石桥上,静静看着他们。
一时间青黛也忘了追问,目光转在女子雅致的脸与她脚下堆砌的人骨之间。聂江寒沉默许久,才低哑着嗓子唤了声:“王嫂。”
桥上的怜歌看着他,笑起来。她眉目极为柔软,声音也轻柔如微风拂絮:“好久不见,寒儿,你长大了。”
聂江寒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怜歌从桥中央走过来,轻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你先前去游历天下,算下来,我也快有四年未见着你了。”
“我来迟了。”
聂江寒的声音带着压抑。青黛在后边听着,她手里的灯笼扑闪了几回,火光里映着她沉抚着聂江寒侧脸的手缓缓下移,将移到他的颈上时,青黛手中的灯笼才剧烈抖动一番,化作一条火龙呼啸而去。火光散尽,侍灯巧笑嫣然地挡在聂江寒身前,手中扣着怜歌雪白的手腕。
“虽这满地的人骨不是你所食,但妖胎将妖气渡予你来维持你的性命,凶气早已渗透你神志。若不克制一些,我可不能担保会对你做出何事。”
侍灯说的仔细,却不是说给怜歌听,而是在提醒她身后眸光隐晦的聂江寒。怜歌垂下眼帘,失落一笑:“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毕竟是我视如亲弟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青黛走上前来,对聂江寒道:“你不是要知道事情因果吗。往前走,你会看到真相。我随后就带怜歌去找你。”
聂江寒目光移到青黛身上,打量了她片刻,语气有些冷淡:“我凭什么信你?”
青黛笑起来,她清冷的眸子里似是点染了几点星光,有一瞬间的潋滟:“你不是已信了我这么多回吗?”
她平素冰冷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多年未再出现过的狡黠与欣喜,只是如昙花一现,仔细望去已再无影踪。怜歌柔声对聂江寒道:“寒儿,你先去吧。就算是听王嫂最后一回。”
聂江寒深深看了青黛一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朝怜歌恭恭敬敬俯身作揖,才快步走进黑雾深处。
黑雾一阵翻滚,如巨口一般吞噬了聂江寒的身影。青黛略略松了口气,便听到怜歌柔婉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讶异:“你对他有情?”
情这一字,自她从天界逃亡出来,流落至西月阁,已听过无数妖与人对她说起。听得多了,当初那份彻骨的痛也渐渐淡了。这回再被提起时,她心里却紧了一紧,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呢?你心中没有怨恨,为何还要滞留人间?”
怜歌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眼底似是氤氲了一层薄雾,轻叹一般地反问道:“你又怎知我心中没有恨?你把寒儿支走,不正是怕他听到真相吗?”
青黛沉默许久,伸手召回侍灯。侍灯重化作她手里提着的红灯笼,在阴森古桥上闪烁着柔和的光。青黛摩挲着灯笼精美的手柄,缓缓开口道:“这些年,妖气逐渐渗透人间,人与妖界又多了几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