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儆无法接受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反指责范垣。
范垣望着惊怒交加的小皇帝,终于说道:“从皇上小的时候,我以少傅身份,从来对皇上十分严格。”
他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沉缓平静,就像是先前给朱儆上课上后一样。
朱儆拧眉望着他。
范垣道:“我对您说过多少次,皇上的一言一行都该留意,因为,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一件事,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害死千千万万人。”
朱儆心头一震:从小到大,范垣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
比如那次他纵容小狗圆儿的时候,比如在演武场的时候,比如……
当时他只觉着范垣小题大做,哓哓不饶人,十分啰嗦古板。
但是,此刻听他突然提起这句,却让朱儆不寒而栗。
原来……范垣早就告诉了他,正因为他的不经意的言行动作,曾经害死了他最珍爱的人?!
范垣望着朱儆的双眼:“那时候皇上还小,未必懂得。”
他继续说:“但是现在,皇上已经长大了。”
范垣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似感喟又似欣慰的淡笑:“皇上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判断,我本来想继续隐瞒此事,但……我相信皇上,终究会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对朱儆而言,却潜伏着无法比拟的残忍。
朱儆推开陈冲。
他自己摇摇晃晃地重新落座,眼睛看着对面的范垣。
殿内的空气都好像凝滞了。
然后朱儆抬手一挥,示意将范垣带下去。
陈冲的心一跳,迟疑着问:“皇上……”
朱儆垂下眼皮,声音沉沉的,有些微冷:“带走。”
***
这一夜,范府之中,琉璃也一夜无眠。
明澈也跟着她一块儿睡,小孩子虽不会说话,却仿佛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不停地含混不清地叫,往门口张望。
似乎在疑惑,为什么父亲并没有回来。
温姨妈在琉璃回来后,忙着家去看过了沛儒,便又回来陪着琉璃。琉璃本想叫她不用来,毕竟家中也还有个小孩子,奈何温姨妈总是不能放心,只说家里头还有养谦守着,因此到底仍是来了。
次日一早,有侍从回来报说,因为在早朝的时候,有两位朝臣替范垣说话,一个给当场拉了出去廷杖二十,打的气短神噎,另一个则给革了职。
隐隐地还听说,满朝哗然惊动,但小皇帝不听众人所言便喝令退朝。
温姨妈慌了神,琉璃因想着昨夜范垣的叮嘱,却反而沉得住气,竟反过来劝慰母亲。
草草地吃了午饭,外间来报说李氏忽然带了沛儒到了。
温姨妈正在跟琉璃说起养谦怎么还没回来,见李氏来了,忙出来接着。
谁知李诗遥的脸色竟是铁青,彼此照面后,也不行礼,也不招呼,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道:“您老人家只管在这里躲着,也不回家看看,都天下大乱了。”
温姨妈听是这样,忙问:“出什么事了?”
李诗遥哭道:“可不正是出事了?先前你儿子进宫去了,昨儿我早叮嘱过他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多嘴多舌的,如今倒好,人至今没回来了,我家里人打听说,是他在里头回复皇上的时候说错了话,惹得皇上很不高兴……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
温姨妈闻听,几乎又昏厥过去,琉璃忙扶着她。
此刻沛儒因见母亲哭了,就也跟着哇哇哭叫起来,琉璃忙叫奶娘过去抱来。
李诗遥撒了手,索性又坐在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我听了这个消息,竟不知怎么办好,家里也没有一个能商量的人,可就在这时候,又有混账东西上门惹事了。”
琉璃正在劝解母亲,听了这话忙问:“是什么人?”
李诗遥道:“先前你们温家的人上门打秋风,那时候你们都冷冷的对人家,人家就忍气吞声的,现在听说你们出了事,他们自然是幸灾乐祸起来,又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在家里,就什么难听的话都冲着我来了,可怜没一个给我撑腰的,我受了委屈,向谁说去?”
温姨妈坐在椅子上,气的只是发抖:“什么?竟有这种事。你没叫门上打他们出去?”
李诗遥哭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难道要我出头露面地跟那些混账男人吵?您老人家说现在怎么样吧,你儿子还不知怎么样,家里又进了贼一般……这日子可怎么过。”
琉璃见她只管诉苦,不禁安抚道:“现下是非常时候,嫂子不要着急,就算有一万件事也都慢慢料理,家里我会派人去看看,如果有人闹事,自然不会姑息,哥哥那边,我也会派人去探听,皇上圣明,决不至于迁怒到哥哥身上。”
李诗遥道:“妹妹,你好大的口气,现在你还能管得了我们家的事吗?”
琉璃道:“这是怎么说,嫂子受了委屈,我自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