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有些意外,忙出外接了,跟两人在厅里说了半晌。
芳树只问范垣的事如何了,又浅浅地安抚了几句,不似真情实意。
张云珠极少言语,多半只是拿眼睛望着琉璃,让琉璃心中狐疑,觉着这两人这会儿来,却像是另有图谋。
幸而他们两个也并未久留,略坐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
且说张云珠跟芳树离开范府,同乘车往回,张云珠叹说道:“她倒也算是不错的了,如今外头满城风雨的,她倒是能稳得住。”
芳树说道:“可不是?虽看着单弱,实则是个不容小觑的,很是内秀呢。”
张云珠面色微冷。
芳树察言观色,笑道:“只是姐姐今儿定要跟我一块过来,等你们家六爷听说了,会不会有什么话?”
张云珠道:“他会有什么话?”
芳树说道:“想来不至于有别的,若有,只怕也是赞姐姐体恤人心罢了。”
顷刻间先到了郑国公府,张云珠原先是乘坐苏府的马车,当即下了车,芳树道:“我另有事,就不去搅扰了。”
张云珠也未挽留,自进府内去了。
这一夜,郑宰思从外回来,因听说张云珠去范府的事,便问起来。
张氏道:“我只觉着那温家姑娘有些可怜,好不容易攀高枝儿嫁了金龟婿,夫君生死未卜,家里又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去探望探望罢了。爷不会骂我多事吧。”
郑宰思听这话刺耳,又看出她笑容底下有些冷意:“纯儿可怜吗?”
张氏道:“如今外头都风传首辅大人过不了这一关了,若年纪轻轻就做了孤儿寡母,岂不可怜?”
郑宰思淡笑道:“真的做了孤儿寡母才不可怜呢,只怕做不了。”
“爷是什么意思?”张云珠拧眉。
郑宰思不答,只是向着她笑。
张云珠咽了口唾沫,终于忍无可忍,道:“难不成,她真做了孤儿寡母,反而是好事?那你为什么不紧着帮着府里头,趁机一鼓作气地把范垣搬倒了,等他死了后,孤儿寡母自然是砧板上的鱼肉,你爱怎样就怎样!”
郑宰思道:“谁跟你说了什么?”
张云珠皱紧眉头:“死的那个是郑家的皇后!如今合族的人都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将范垣生吞活剥,只盼着皇上快些下旨,你倒好,皇上平日里最听你的话,你为何一句也不说,今儿那温养谦在内廷触怒了皇上,你还反而替他开脱?你……还是不是郑家的人了?可知道长辈们都很生气?”
郑宰思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哦,如今我看夫人比我更像是郑家的人。”
张云珠按捺不住,咬牙道:“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什么主意!”
“哦?夫人告诉我如何。”郑宰思笑意不减。
张云珠胸口起伏:“当初你为了温纯,跟家里抗婚,被打的起不了身……有没有这回事?”
郑宰思摸了摸鼻梁,笑道:“有呀。”
张云珠没想到他这样坦然愉快地承认,气道:“你!你……你是不是还没忘了那贱人!”
“我心里有个忘不了的人。但她却绝不是什么贱人。”郑宰思淡淡地。
张云珠忍无可忍,尖声道:“姓郑的!你太过分了,你当我是什么!”
郑宰思道:“你现在还是我夫人,只是你若再这样闹下去,你会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他转身往外就走。
张云珠一口气噎住,眼睁睁地望着郑宰思的背影:“你站住!”
“啊,对了,”郑宰思回头看向她,不容分说的口吻:“以后别再去找纯儿,你若想天下太平的话,就消停些,千万不要无事生非。”
郑宰思离开卧房,越走越快,直到出了府。
此刻夜幕降临,北风凛冽,长街清冷,他竟不知要往何处去。
门上小厮来问是否备马,郑宰思应了声,却又摆摆手,将那小厮挥退。
他只身一人,转身信步沿街而行。
风将他的袍衫撩起,今夜的月色也十分冷清,照着人的影子在地上浅浅淡淡,若有若无,犹如鬼魅。
他穿街过巷,无知无觉而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却在陈家老宅之前了。
郑宰思仰头望着那斑驳的匾额跟门扇,耳畔突然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他惊起回头,依稀仿佛看见有一道影子沿着墙边飞奔而来,跟自己擦身而过,消失在了门口。
他伸手想去抓住那倏忽而过的幻影,掌中却只握住了一把冷风。
郑宰思呆呆看了半晌,转身要走开的时候,紧闭的门扇突然打开了。
陈伯站在门内,仿佛也没料到会看到郑大人出现在这里,一时有些呆住了。
两人目光相对,郑宰思笑了笑,向着陈伯点点头,转身要走。
陈伯突然叫了声:“郑大人。”
郑宰思回头。
陈伯道:“范垣这次,会不会有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