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应怜夫婿无归信,翻画家山远寄来。可谓千古逸事啊!”“你这fēng_liú倜傥的诗句,正可为之传神!〃吕之悦和悦地赞道。
“这图运笔灵妙,潇洒幽闲,直追唐六如。贤伉俪才具,真不让明诚、易安。““见笑见笑,〃吕之悦一摇手:“无师无法,有渎清视了。〃同春送上茶点。两人坐下,很随便地闲扯着。
“笑翁,唐六如这六如二字,做何讲解?”“据记载,是取佛家之说。我不信佛,也不懂佛经,说它不清。但是鄙人倒愿君六如。”“哦?”“一如深溪虎,一如大海龙,一如高柳蝉,一如巫峡猿,一如华亭鹤,一如潇湘雁。”“再说一遍!“吕之悦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重复。来客目光闪闪,精神振奋,蓦然站起,大步如风地走到窗前立定,仰望长天,宽厚的胸膛一次深深的起伏。他吐出一口长期,猛回身,向长条案一挥手,高声说:“笑翁,请留此六如宝墨!〃同春早听得呆了。这是另一个境界,使他如登高山,如临旷原。吕之悦喊他一声,他才赶紧跑过去侍候文房四宝。
吕之悦写得一笔刚柔并具、古朴大方的魏碑体。这十八个字,用浓黑的徽墨写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苍劲有力,浑如铁铸,很有气势。宽肩膀的客人站着旁观,不住点头。写罢,吕之说:“慢!笑翁的行草二书也闻名于时,何不一并赐教?〃吕之悦笑笑,另拿出一张宣纸,换了一枝j狼毫,舔足浓墨,提笔在手,问:“写什么好,唐诗?”“不!我来念,你来写。题目:咏雪。听仔细了:漫天坠,扑地飞,白占许多田地,冻杀万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
才写了两句,吕之悦的眉毛就不住耸动,也笑,比笑翁之笑更爽快、更开朗,声音也更宏亮。
吕之悦道:“想不到事隔一年有余,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来客笑道:“怎么能忘呢?历来都说跪谏、哭谏,唯有你来了这么个诗谏。偏偏只有你这一诗谏,令我大惭。〃吕之悦说着玩笑话:“当时正逢君怒,深恐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是既怕死,又不得不谏,无奈,才出此两全之策啊……”“笑翁再这样说下去,我可要无地自容了!〃来客一挥手,接着说:“事后回味愧不可当。皇上明见万里,实在是我自己糊涂,罚当其罪!圈地一事的处置,皇上确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为大清的万世基业着想,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笑翁,我总还当得起深明大义四个字吧?”“当得,当得!〃两人相视而笑,很是坦诚。
同春目不转睛地望着来客,心里惊疑不定:他的英武轩昂,就是在汉人中也是不多见的;他的fēng_liú儒雅在满人中更是绝无仅有。既不似贵胄宗亲那么狂妄傲慢,又不似一般臣僚那样虚礼谦卑,他是谁?……同春摆下棋盘,二人入座对弈。同春又偷偷地仔细察看来客的一双手:大而丰厚,手背青筋暴露,但肤色柔润,指甲修得很整齐,右手拇指还套了一个翡翠扳指。连他的手也这么令人难以捉摸。
棋子落棋盘,清脆的声音很好听。来客一面下子一面说:“笑翁执意回乡,强留不恭,只有一事请先生务必应承。国家初创,百废待兴,朝廷求贤若渴。先生巨眼识人,荐贤之任,请不要再推托了。京师朝中虽有大臣荐举,但贤才多流落山野间。笑翁性a山水,一举两得,岂不甚好?”“那么,复命之后?”“礼送先生南归钱塘。”“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同春一把扯住伸手下子的吕之悦的衫袖,对棋盘东南角匆匆一指。这一子若落在别处,那一角就没救了。吕之悦忙回手连出子突围,终于化险为夷。来客惊异地注视着同春,那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得同春侷促不安。
“这个小幺儿忠心为主,倒有几分眼光。〃吕之悦淡淡一笑:“在他们那行,难得有他这么干净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日后的路正难走呢!”“那么,此人当是梨园三杰中的云官了?果然名不虚传。〃来客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春,微微点头。
吕之悦将来客送出浙绍乡祠时,云官又被宾客们拉住了,他们要为优伶赠联。伶童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娇媚百出,如能得到一位名士的赠联高挂楹间,他们的身价将大大提高。
云官被第一个推出。
那位满面皱纹的老名士摇头晃脑,眯着眼瞦定同春,抑扬顿挫地念道:“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李振邺连连摆手,大声道:“不妥!不妥!〃张汉接着说:“云官无媚容无俗态,有翩翩佳公子之风,在梨园如匡庐独秀,岂能用这等脂粉文字!〃那名士不服:“你来一联无脂粉气的如何?〃张汉不慌不忙地高吟:“有铁石梅花意思,得美人香草fēng_liú。〃众人拍案叫好。同春心头一热,不免看了张汉几眼。张汉微微一笑,对他点点头。同春竟生出一种知己之感。
莲官站在席间,袅袅娜娜,粉面含春,不时向龚鼎孳飞媚眼。龚鼎孳如饮醇酒,闭目品味,慢慢吟出一联赞语:“子夜清歌,宝儿憨态;汉官杨柳,秋水芙蓉。“莲官弯腰左敛,象戏台上扮小旦时那样轻俏地向这位老前辈致谢。冷不防李振邺哈哈大笑,别有意味地对莲官使个眼色,调侃地说,〃莲官,我赠你一个别号:十全。”“谢李大人!〃莲官喜不自胜。十全,不就是十全十美吗?
李振邺醉迷迷地挨近莲官,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乜斜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