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把阿晓留在船上可好?只要大哥吩咐,不管做饭洗衣服……还是伺候,船汉的女人能做什么,阿晓一样什么都肯干。”
那“伺候”二字说得小声,却也叫人清晰听见。抬眼见庚武清隽的狼脸木冷木冷的,不由双颊烧红,咬着下唇豁出去:“庚武大哥……喜欢怎样子的女人,从来也没见你、身边有个人暖着……”
十六七岁的年纪,不似头一朝遇见时的腌臜邋遢,今番洗了头,擦了脸,换了身干净新衣裳。是那最便宜的粗麻料子,但到底是人生头一件不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沾了灰尘心疼,一边说一边拍打着袖子,目光炯亮亮的,似卑微祈求。
眼前蓦地掠过一张三角-尖尖的脸儿,那脸埋在狗皮毡帽底下,看人的时候须得费力仰起头,一样也是水汪汪的似卑微依赖。
庚武微蹙了下眉头,不喜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只做未曾发现阿晓日渐刻意起来的洁净,将一颗猪腰子锭抛至她手上:“船上不是好女人应该呆的地方,我喜欢的女人,她只在家中等我。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既入了他们漕帮,就要守他疤脸的规矩,日后这样的话别叫他听见,小命不要了。”
阿晓只得把银子接过来,面色潸潸然的:“老子……我又不真心想入他们帮,实在是没有个靠山,只叫人当做狗一样的看。那,庚武大哥的意思,到底是家里有没有女人了……”
吐了吐舌头,暗暗捺一口气,不肯艰难死心。家里有女人也没关系,只要那个女人安分守家,她就给他当船妇也照样两厢不妨碍……错了,他有几个女人她都不介意,跑生意的船老板女人多不是再正常不过?她就喜欢他清清隽隽的样子。
“啪嗒——”话音还未落下,忽而身后传来一声鞭响。阿晓回头一看,看见阿枫甩着一件破衣裳黑头黑脸地站在身后。
“阿枫你早死啊?”阿晓就生气起来,好巧不巧次次关键时刻就来搞破坏。
阿枫睇了一眼两个人不足二步的距离,忿忿地磨着牙:“要死的是你,早上帮头找了你三次,你一次都不在,回去等着顶缸吧!”
“顶就顶,大不了顶完把老子逐出帮会好了!”阿晓一回头,身旁男子清颀的身影已经漠然走出了凉棚,气得狠狠推了阿枫一把。
船伙计阿康满面喜色地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大哥,福城的货船到了!”
“到就到了,如何兴奋成这般?”长街上人影阑珊,庚武一袭墨色长袍衣炔轻扬。
阿康讶然顿步:“大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得,那不告诉你了,你自己去看个惊喜吧!”
不过就是几缸子酸酒,总不会是那个女人来了,能有甚么惊喜?庚武精致薄唇略过一丝好笑,大步缱风望码头方向而去。
阿枫和阿晓对看了一眼,阿晓很生气被打断:“你刚才去哪儿了,咋咋呼呼的,我说话都被你打断了!”
幸亏被打断,少年阿枫愤懑地吭哧着:“你不是说想要离开这里?我去找了黑船,那船掌柜说,只要能不被疤脸发现,收三两银子就能带咱出码头。出了这码头,今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为你去努力。”
“努你个头啊努,一文银子本钱都没有,你以为你是神啊!”阿晓剜了阿枫一白眼,见阿枫端正面庞上目光潋滟,终是歪了歪嘴角软下声音:“……出什么码头,如果不是跟着庚武大哥走,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去哪里都是叫人看不起。”
阿枫很受伤,天晓得他打听得有多么小心翼翼,要是被帮里头哪个弟兄发现,那可是要断腿割舌的,她竟然一点也不体恤。阿枫低着嗓门道:“阿晓,你就为了那么个看都不看你一眼的船掌柜,就这样对我?”
“你知道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看哪个女人都这样,我就爱他这号冷冰冰的爷儿,你管不着!”阿晓讨厌阿枫忽然这样伤情的语气,瞪了他一眼,自己大摇大摆地随在庚武后面跟去了码头。
——*——*——
傍晚的堇州府码头上凉风习习,“福庆”号货船停在岸边,胡叔伯正与漕帮的弟兄交换着牌子。是个四五十岁的嘎瘦老好人,平日里常与“雲熹”号互相帮衬着往来,今番八十余缸酸酒的生意便托与他做,有钱先叫熟人赚。
扛货的脚夫们来来去去把青砖地板溅湿,走路须得十分小心脚下打滑。那船板上出来一名俊秀小公子哥儿,着一抹黛色对襟短褂,下搭黝青的印流云暗纹长袍,撑着船板想跳下地,又怕地面太滑,稍许犹豫。
阿康便指着‘他’笑嘻嘻道:“瞧,这还不够惊喜,那小弟可得过去告诉嫂子一声,大哥在外头玩儿变心了!”
嫂子?
庚武步履微顿,凝眉望过去,只见那‘小公子’生得瓜子脸儿,明眸皓齿,肤如冰清,左眼角下一颗泪痣楚楚,不是她关秀荷还能是谁?
“小女人家家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己跑来。一群弟兄们住着,还得单独给她腾地方。”庚武肃着狼脸,精致嘴角却不由衷地掠过一丝柔情——女人说到底都是水儿做的,男人疼了她,久了再硬的心肠她也被融化。看从前多少狠心,把她堵在金织桥头,忍不住多亲了她一口,便眼眶红红地掴着掌儿要打他。现如今才去过一封信,忽而人就来了,竟已然对他这般“熬不住”——怕秀荷滑倒,连忙几步往那“福庆”号船下踅去。
“傻瓜,不怕崴脚便大胆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