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薛鹤是哪里来的门路,说动平老爷子让出了府邸。不过看起来倒是善待这府中的下人,即没有遣散,府中还是保持着原样。
这座邺城中最大的宅子,林园小苑,花墙树庄,这景致实在怡人。
薛鹤下了阁楼,不急不躁地晃悠悠到前厅,正瞧见雀榕思索万千地打量着府上一花一木。
他眉眼轻挑,那杏仁似得眸子水澄澄地蒙上了雨后的一层雾气,别提有多勾人了。
“小郎君,真是来得好早。”生怕惊扰了佳人,薛鹤脸上笑意冉冉,缓缓到那白衣少年郎面前,伸手作揖,故意挑眉嬉笑,“莫不是怕在下跑了不成?”
第3章
闻其声,雀榕侧身而去。
来人那一身华服锦缎,气度斐然。
“怎会?”雨后的当下是艳阳高照,正值明媚春光,雀榕亦是笑得春风满面,仿佛见了谁都是这一副惺惺作态的假脸子。他搁下手上捧着的热茶,连忙站起身,掏出怀中一把金丝折扇,“我来给薛公子还东西了。”
薛鹤端了两眼,那孤魂还跟在雀榕身后,头顶生死录。
生死录,记人生死寿命。
他年方二七,个子不高,却已有邻家少年郎的模样。相貌端庄,倒不像是惨死,可唯独不见了三魂六魄,只留得这一魄苟延残喘却还能在青天白日之下行动。
死于,昨夜。
薛鹤心道:竟是一缕新魂。
新魂气弱,素来难以接近人,为何他会纠缠上这个小郎君?新魂在活人边上待久了可是会吸走活人的精气,此事可大可小,偏偏还让他遇见了。
道起来,这真是怪异。
莫不成此人大灾将至,是与这小鬼有关系?
那孤魂似乎也发现了薛鹤能看到自己,那锋利的眼神让他一身寒颤,本能地往雀榕身后缩着脖子。
雀榕见薛鹤一直盯着自己这边,却有些出神,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薛公子?”
收回眸子,薛鹤招招手让旁人都下去,只留了个薛言在边上。
“扇子的事情,不急。”他莞尔推开,低眸瞄了一眼雀榕的下摆,故道,“在下方才听闻府中的婢女冒失了公子,作为赔罪,先让薛言带你换一套干净的衣衫来吧。”
瞧瞧自己衣摆,雀榕倒是满不在意,“这自是不必了,我们小城小镇的不比薛公子娇贵。只是洒了点水,没什么,我回去换一身便可。”
薛鹤一听,调侃道:“喏,这就是小郎君你的不对了。让旁人知晓,岂不是说我们薛府如此待客之道?”
雀榕哪里还想跟他胡搅蛮缠,不怒不笑,伸手又将扇子递去,避而不谈。
精巧细致的折扇握在雀榕的小手上,玉指纤纤,完全瞧不出那是双能养活人玩意儿。
低头笑了笑,薛鹤走上前两个步子,倒是没有客气便把扇子取回了,又勾着手指唤薛言上来。
他对雀榕道:“那感谢小郎君把在下珍贵的扇子送回,还劳烦上门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至此,算是在下的回礼了。”
看着自家小主子魂儿都快被勾走了,薛言扒拉着脸,却也乖乖把手上的笼子递上去,“喏。”
“三黄雀?”此鸟名贵,雀榕当然不曾养过,可与多家的富家少爷们玩乐接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见识。
雀儿在笼里也是叽叽喳喳,像是见着了雀榕的到来有多高兴似得。
薛鹤看他喜欢,款款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觑上一眼,雀榕摆了摆手,表面客客气气,却还是拉开了距离,“薛公子客气了,在下应约前来,送花入府,你只需支付二十两银子即可。”
“薛言,”薛鹤勾了勾手指,嘴角笑意冉冉,只是声音低沉,“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过来。”
小主子的心思,薛言哪儿能不清楚。他意会,撇着嘴道了句是,随后就拎着金笼子里的三黄雀走了。
薛言走后,偌大的厅子里头就只留他们两个人。
“小郎君请上座,家仆稍等片刻便会取来。”薛鹤借机接近雀榕,连连跟他客套上几句。
桌上奉的是今年早春刚采摘的新茶,滋味有些苦涩,味道也算不上沁香撩人,只是城里的有钱人都喜欢抢在人前头品一品。
蜷缩的叶子在玉杯中缓缓舒展,碧色的水波漾起涟漪。
薛鹤就这么坐着,翘着腿,摸着杯子抵在唇边上,半天也没嘬上一口,“小郎君可是本城人士?”
“嗯。”点头应和着,雀榕表面上还是一副人人面前好相处的温文乖性子模样。他绕到边上,细细打量着院角边上的花花草草。
雀榕是耐着性子等着,站在屋檐走廊处迟迟不肯进到内堂来。薛鹤抬了一眼,也跟着走到他边上。他并不介怀雀榕的冷漠,只是一直站在雀榕身后的那家伙,还真是令人讨厌。
薛鹤踱步走到他身边,瞪了一眼那小鬼,以示警告,又怕小郎君生疑,继续自言道:“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知……”
“这株可是上好的血心昙花蕊,百年难遇。”打断了他的话,雀榕爱花,一见到好东西便忍不住蹲下身来瞧。
昨夜的瓢泼大雨让走廊积水不少,缝隙处苔藓几许,想是这庄子原本冷清,来来往往没多大的人气儿。
那孤魂非但不走,还跟着雀榕也一同蹲下身,看似在寻着他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