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彻底消亡的前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关无绝驰骋江湖多年,能凭本事伤他者寥寥无几,能威胁他性命者更是一只就能数的过来。
但如果是云长流,只要是云长流。
哪怕只剩下一丝抬的力气,想取他性命也是绰绰有余了。
……
关无绝再次醒来时,四周湿冷的厉害。他就横躺在地上,睁眼便看到半边阴黑的天顶和不远处的铁牢栏,牢栏上头挂着粗大的锁链。
护法目光黯淡,眼睑只张开了一瞬就又疲倦地轻合上了。
……他果然是被关到死牢来了。
关无绝自出鬼门跟随云长流以来已经五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进刑堂受过罚。然而他与刑堂主萧东河交好,便也时不时地来这边凑个热闹,看左使审审犯人。
与大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刑堂的死牢,并没有血腥与肮脏。这里关押的,要么是过错深重又地位非凡的教内罪人,要么是利害关系牵扯甚广的其它势力骨干,都是决不能出差错的。
因而冠了死牢之名的这个地方,反倒没有那些用来折腾罪犯的东西,只有压抑而不安的寂静弥散在不大的空间里。
然而就是这种寂静,也在下一刻就被打破了。
“哟,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关无绝倏然睁眼,转头往外仔细一看,才意外地发现牢门外坐了个蓝袍背影。
只见萧东河萧左使转过身来,一脸无奈道:“我说关护法,你看看你,被教主一逢春生发作的病人偷袭得也就罢了,居然这么一昏昏了大半天才醒转,你丢不丢人?”
----大半天!?
关无绝一个激灵,步并作两步跨到牢门处。他面容苍白,紧紧握着牢房铁制的栅栏的双骨节凸起,嗓音嘶哑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萧东河摇头道:“消息还没过来,不过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别慌。”
关无绝浑身力气一松,恍惚地沿着栅栏跪坐下来。
他当然不会信萧东河安慰他的鬼话。如果教主转危为安,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告知左使?可如今没消息……已经过去大半天,居然还没消息!
萧东河站起来拍了拍衣袍,抱臂盯着关无绝,哼笑道:“喂,知道这是哪儿吗,祖宗?”
关无绝眼神涣散,瘫坐在那里像个一动不动的人偶,许久才动一动漆黑的眼珠,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死牢。”
“那你知不知道,教主把你送到这儿来,最终下的什么令?”
这回关无绝索性不应他。
萧东河怒极反笑,重重地一拍牢门,摇的铁链子哗啦啦的响:“不知道是吧,你以为老子这么闲,搁这鬼地方一守守你快个时辰!?”
关无绝一愣。
萧东河没理他,扳着指头愤愤地数道:“不许动刑,不许上镣,不许探视,刑堂主亲自监视,一切全等教主发落!”
“烟云宫的消息全被教主封锁了,我他娘的现在一头雾水!可是我至少清楚一件事儿,能把刑堂的死牢坐得这么舒坦的,古往今来就你关护法一个!”
说着,萧左使抱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我真是不明白了……”
“你和教主,这一天天的究竟是在折腾些啥呢”
“可别不是把我这刑堂,当你们俩玩儿情的地儿了吧!”
第61章 宛丘(1)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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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无绝渐渐回神,麻木地抬往自己脖颈上一摸,发现当时被阴鬼的剑刃划出来的伤口也已然被包扎好了。
然他早已心如死灰,此刻涌上心头的不是慰藉,而是一阵疲倦。死牢的阴寒侵蚀入骨,提醒着他犯下的罪过。
情
那个踏雪折梅双唇相贴的月夜,这几天同吃同住亲近笑闹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很渺远了。
垂下的黑发遮住了嘴角一抹苦涩的弧度,关无绝将脸埋在自己臂肘间,清瘦的脊背佝偻地弯下,对牢门外的萧东河低声道:“你不明白……是我害的教主逢春生毒发作,我罪无可恕。”
胸口陡然一阵剜心的刺痛,关无绝甚至不敢细思,教主究竟是伤心到怎样的地步,才会激得那样可怖的毒发。云长流那声惨叫几乎把他的心魂都震碎,而教主疼成那样,却宁可生受着也不愿自己触碰……
他向来看不得别人伤云长流半分,这回竟是成了捅向教主的刀。
护法越想越受不住,若不是这条残命还有用处,恨不得立刻把刑堂里的种种叛主大刑先在自己身上试一遍。他声音嘶哑道:“这回教主定然不会再容忍我了……如若过几日养心殿里下来重刑之令,你莫为我求情。”
“嗬,一年前我也这么想,现在脸都被打肿了。”萧东河翻了个白眼,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两人起了什么争执引得云长流毒发,护法是因教主出了意外才如此自责。
----反正等教主醒转了,总会亲自来把人哄好的,他就不必瞎操那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