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不明就里,云长流给他掖实了被角,温和地低声道:“真不记得了?当年你刚出了鬼门跟本座那时候,用的就是一样的方子。”
“----教主!!”
关无绝当时惊的就要从床上翻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喘了几口气,“当年那个方子?您让无绝喝半年!这----这不得把药门榨干了!无论如何都使不得,属下这点伤怎么值得……”
护法说着说着就觉得一阵肉疼,他是识货的,一想那些名贵药材就心说这也太奢侈,太浪费了。
前几天还刚在万慈山庄感叹了顾锦希财大气粗,现在看看,自家教主挥霍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么!
最重要的是,明明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啊。
云长流不知道关无绝内心的纠结,只是盯着护法看。他唇角浮现一点笑意,忍不住伸将关无绝的散发给他拨到耳后,凑近了柔声道,“当年你也是说这样的话。”
关无绝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云长流并不说话,神情却一下子软下来。
五年前那时候,他的护法还没胆子这么冲他急声叫,更不敢在他面前自称“无绝”,只是跪在教主脚下低低哑哑地求,“属下命贱福薄,本就活不出几年,还请教主莫要浪费了,属下怎么值得……”
一回想起往事,旧忆就有如浪潮般翻涌而来,拍击得胸口止不住地发疼。
江湖上威名赫赫红袍潇洒的四方护法,这可是他当初好容易捧着护着才养出来的人呐……
再磨下去药就该凉了。教主收了收思绪,轻咳一声,一将关无绝抱进怀里,将药碗强行递到他嘴边,“你喝不喝?”
这句话耳熟的厉害,总觉得不久前还在这张床上听过一次。
关无绝全然不怕,反而顺势往云长流怀里懒懒一躺,眸流光溢彩,止不住地笑起来,“啊呀,这回……您还要不要转过身去了?”
云长流漠着张脸,把关无绝连人带被圈在怀里,重复道:“喝药。”
知道教主这架势是躲不过去,关无绝顺从地低头喝了两口,感觉着云长流贴上来的体温又心痒的不行。
护法摆出一副认真沉思的模样,“记得那天早上,您带阿苦去药门……”
云长流脸色一变,突兀地打断他:“喝药。”
教主催一句,关无绝就依言喝几口,却仍是逮着这难得的会不放过教主,含笑道:“无绝只是想劝您一句,您这性子真不是那种能和自家人闹别扭的,以后千万别了。”
云长流心想:净胡说,除了你也从没有过别的人能叫本座这样丢脸。
关无绝看着云长流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忍不住暗自慨叹。
当初他擅自归教的时候,他和教主都各自觉着两人之间的情分已经在对方心毁的差不多了。
结果呢?现在不还是照样搂着抱着滚在床上。
关无绝又想了想,突然奇异地盯着云长流道:“是了,就不久前,您离开万慈山庄那日早上,抱无绝时不还说‘就一次’么?如今又怎么……”
那时候他们两个也都暗自觉着,回到息风城之后就不能再好了。
结果现在还是照样……
饶是云长流这好脾气,这么被护法翻来覆去地逗弄也终于难堪得忍不了了。他看了一眼药碗总算见底儿了,便收了冷冷道:“护法开心够了没有。”
关无绝不闹了,直起身看着云长流认真道:“无绝只是心里有些奇怪,就像蒙着眼走万丈高的山路,每次踩空了,以为自己要跌下去,您都会准准的从后面伸出把无绝抱回来。”
云长流觉着这个比喻倒蛮有,“怎么,对护法来说,本座不再疼你,就等同是粉身碎骨么?”
四方护法“唔”了一声,沉吟片刻又扬起脸来冲云长流微笑,俊美的眉眼陡然荡起生动的色泽,“倒也不是……不过也差不太离了。”
第49章 黍离(1)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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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停的时候,息风城里又是一片银装素裹。
“请教主看一看这个。”
养心殿书房,左使萧东河缓步上前,将蒙着黑布的托盘放在云长流案上。
他在教主的注视下将黑布揭开。
铁制托盘上,安静地躺着一枚枣子大小的铜牌,边角泛着淡淡的光泽。
萧东河道:“这是从那群刺客的肚腹取出来的,上面有字,属下不方便说……您看看。”
云长流看了左使一眼,伸捻起那枚铜牌。这东西明显送来之前已经洗干净了,没有丝毫血腥残余。仔细看去,那正面刻着一个“猎”字;他又翻过去,背面则是刻着“雁”字。
----猎雁?
仿佛一支冰冷的箭骤然穿透心腔,云长流目光骤然凝结下来。
修长的指用力收紧了一瞬又放开,正反凹凸不平的刻字就在指尖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雁……
云孤雁,猎雁。
怪不得萧东河说他不方便说出口,竟是他父亲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