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厉声道:“过去一入鬼门断前尘,过去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吼完这句,护法却倏然脸色一白,猛地捂住唇低咳起来。
他一只用力地扣紧左侧胸口,皱着眉,忍过心脉突然袭来的一阵抽痛。
“护法大人!”阿苦惊慌地扑上去扶住关无绝,“您不能太激动……”
“这个阿苦,你没有给他喝药养血。”
温枫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声音麻木,双眼失焦,看着好像随时都要溃决,“你在卧龙台下说的话果真是骗我。”
关无绝闭了闭眼又睁开,他总算缓过这一阵,沉默着擦去唇角一丝血迹。
他起初不说,不过是想叫温枫少难受一点儿,不过瞒到现在也差不多瞒不下去了。
护法轻叹一声,漫不经心地盯着头顶松叶上晶莹的积雪,“他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教主,养药人的药太烈,他受不住。不过么,等以后他身子养好了,倒是可以作为教主的储备药……”
温枫沙哑地笑起来。
白衣近侍笑着笑着,一眨眼,忽然就泪流满面:“所以他根本不能帮你救教主----你还是要去赴死,是不是……?”
有风吹过廊下,吹得枝叶窸窣作响,吹得人的衣袍翻动。
天色早就大亮了,远处似乎有喜鹊在喳喳地叫。
关无绝垂下眼睫。
他周身那狠决的戾气,冰寒的杀意,忽然间就如朝阳照耀下的淡烟薄雾般消散而去。
护法很无奈又柔和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温近侍,你想什么呢?”
“----这个世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救得了教主。”
说这句话的时候,关无绝忍不住又浅浅地勾起唇角。
他好看的眉眼间有着肆意飞扬的光,眼睛亮的惊心动魄,仿佛燃着无比炽热的星火。
“老教主不行,关木衍不行,你温枫更不行……当然,这个小药人也不行。”
关无绝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含着笑,一字一句重重咬道:“只有我。”
“只有我可以。”
“只有我……才是教主的药。”
温枫满目悲凉。
阿苦怔忡地望着关无绝。他竟觉得,这一刻的四方护法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如此的骄烈矜傲。
----仿佛对关无绝来说,只做云长流的一味药就能叫他踌躇满志。
仿佛仅仅如此,就可胜过纵马踏破江湖的逍遥,胜过双剑掌人生死的快意,胜过凡尘间所有风花雪月的欢喜。
阿苦默默垂下了头。
只愿做一味药的关护法,此时此刻的风采,却已然令他心魄震荡,自惭形愧。
突然,只听扑通一声闷响!
温枫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
他抬起双捂住脸,绝望地摇着头,声音带了哭腔:“关无绝,你饶了我吧。我快撑不住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
“你再不死,我就要疯了。”
阿苦足无措。关无绝走过去拍了拍温枫,略有些无奈地叹息道:“都不容易,再忍忍吧温近侍。你也别怄气了,冷静些,快进殿去把伤包扎一下,趁教主没回来好好儿想个不被怀疑的借口。”
温枫呜咽不止。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护法看着看着又心软了,扶着他的肩宽慰道:“行了行了温近侍,我方才是急了,有些话说的过头,你可不许怪罪我。”
说着,关无绝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懊丧地道:“说来我这些天也真是昏了头了。我……我这次归教本来是想和教主疏远一些的,可总就狠不下那个心,不知不觉就……”
“真不知怎么就和教主弄成这样子。许是我太贪了罢……”
他指抚上自己的唇瓣,若有所思,“不过,谅也无大碍。”
“我大约是个煞命,可教主终究是不同的。教主他天资横溢,心性坚忍淡泊,有慈父,有弟妹,有你等一众人陪在身边……只要解了逢春生,怎么活也能好好的。”
温枫慢慢止了啜泣,红着眼睛看着关无绝在那儿自言自语地纠结着。后者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伸一用力拉他起来,道:
“活着总比去死难得多,是我先挑了简单的那个,对不住了。以后好好陪着教主,来世我请你喝酒。”
他这话一说,温枫又险些没忍住落泪的冲动。白衣近侍急忙用力擦了擦眼睛,却见阿苦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转身欲走。
“等一等!”
许是因着大脑还一片糟乱,鬼使神差地,温枫叫住了那个青衣背影,“你----你叫什么名字”
“……”
“阿苦”缓缓地转过身来,面露迟疑之色。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了唇看向四方护法。
“罢了,”关无绝摇了摇头,抱着双臂,撇开眼淡然道,“告诉他吧,下不为例。”
“阿苦”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神色恭敬柔顺一如刚被关无绝带回息风城,在卧龙台下初见温枫的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