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良久,总觉得自己离答案很近了,但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休息时间到,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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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在冷风里站久了,气势减弱,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写柔弱的委屈,质问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变成了一个祈求,“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是季江荣临死都没有问出的话。
“红罗裙,绣花鞋,流萤扇……”
有前辈看出我演技上的硬伤,好心提醒过我,“你该想想如果遇到动情至深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我以为我这样的演员,若演动情,是非得动情不可,但好像也不全然是这样的,至少我没有对这个18岁的小姑娘产生过其他情愫。
“青莲塘畔,五湖烟月……”
青莲塘畔旁,五湖烟月里,风恬月朗下,他穿着那身黑袍,神情凌厉刀锋般,耳朵尖却一点一点地红透了,擦药时睫毛下的阴影随夜风轻轻荡漾,给我变“一夜成名”的魔术时翘起的一个孩子气的笑,站在瑰丽的黄昏里,踩着天幕最后一点光,黑眸如深潭的样子,在厨房里给我煮面,担心我一个人寂寞把我拉过去的样子,还有,他怒气冲冲地跑来说:我心疼你,所以你可以对我撒娇。
我把周秋隼的一切放大放在心里,才酿成了季江荣对哥哥的眷念和温柔。
戏是假的,情是真的。
风箱吹起黄沙,吹起美丽少女长长的红色披帛,显得她仙姿绰约,我抬手握住那一片翩跹如蝶的衣角,手指轻轻摩挲,望向她。
“无一胜你。”
“……”
少女的眼泪终于坠了下来。
我放下那一片披帛,负手带剑离去。
导演喊过的时候,我没有停,失神地踩着黄沙上继续走着。
想见哥哥。
想要见到他,拥抱他。
但是这一刻的心情,到底是阿荣想见哥哥,还是司镜若想见周秋隼。
我却解不出答案了。
……
第56章
我六岁时第一次主演,演《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我爹收养三毛的打鱼老伯,拍老伯被恶霸打死的,三毛在坟头跪别老伯那幕,我嚎啕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我爹却说我没演出来。
我爹就教我:“如果老爸真是的死了,你是怎么样的?”
我说:“我会哭,一直哭。”
我爹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我爹告诉我,“人的一生短短,不会有永远的庇护,我死了,你会伤心,但还是会肚子饿,会口渴,会冷,会困,你要去找吃的,要找水喝,找衣服穿,找地方休息睡觉,在这路上你会拥有糖果、奶油蛋糕、理想,友谊,伴侣……所以你不会一直哭,三毛也不会。”
“我会!我会!” 年幼的时候哪里懂得生死,只是好像不这么说就显得我爸对我不重要一样。
“你不会。”我爹捏着我的肩膀笃定道,“我死了,你也会活着,你不仅得活下去,还得把戏演下去。”
以至于真正表演的时候,我看着那个土堆,真觉得我爸死了,我爸死了,但我还是得演下去,要演三毛去伤害捡垃圾吃,被流氓欺辱,被富商太太收养。
来不及哭,舞台时间是有限的。
后来我爹真的被恶霸打死了,戏剧变成了真实,老伯坟前的三毛抹了泪说:“老伯,我肚子饿了,我走了。” 老爹坟前的二毛一滴泪也没掉,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想,“老爹,我肚子饿了,我走了。”
把角色当成自己,倾注感情,模糊现实和演戏的界限,每一个角色的人生就成了自己的人生。
和老伯死离的三毛是我,对兄长产生爱恋情愫的季江荣是我,对美丽的公主倾诉爱意的江洋……是情根深种,爱而不得的季江荣。
还是我。
眼前是茫浩无比的戈壁旷野,遥远的地平线上有连绵的古城遗址,一个个沙浪往前涌动,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我没有任何藏身之处,赤条条地站在死寂又汹涌的沙海之中,直到董晓伟拍了拍我的肩膀。
“二毛哥,你没事吧?” 他担忧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保温杯,缭绕的水汽里有姜汤的味道,“还没出戏么?”
我愣了很久,久得董晓伟不由焦急起来,扶着我的胳膊,我回答道:“没有。”
“这场很难?”董晓伟很疑惑,毕竟最后一场戏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我摸了摸被风沙吹得裂皮的鼻子,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不是,我没有出季江荣的戏。”
董晓伟神情怪异,“什么你这都演完江洋了……”
我叹了口气,“别这么震惊,我也是才发现的。”
“你怎么发现的?”
可能是导演知道我需要安静,除了董晓伟,其他人和我隔着一段距离。
我小声对董晓伟说道,“我发现我爱上周秋隼了。”
董晓伟倒吸了一口沙子,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给我带的姜茶全被他自己喝了。
平息好后董晓伟问我:“不是,你就是爱上了老大啊,这跟戏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