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鱼儿好好调养了,思及至此,还真有点伤脑筋。
晨雾渐浓,柏旭颔首静立原地不动,眼中是暮春的薄寒,直到看着杜言疏的身影消失于雾色中,才转身离去,也不回屋,直奔道场修行。
亲自抓了药,将药材置于灵泉水中浸了半个时辰,才放入玄砂壶中小火煎制,看着药雾腾腾升起,四下无人,杜言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奔波数日又一夜未合眼,实在是困,可这事儿交与下人又担心生了枝节,百无聊赖,索性闻着一室药香入定调息。
诶,反正火也生好了,大锅也是现成的,不如直接将那条鱼宰了炖了省事。
……
那厢杜言疏正煎药犯困,这厢宋珂蓦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惊魂未定,被梦魇住了。
此时天已大亮,日光从窗格漏进屋中,梦中的情形已尽数忘了去,可深刻的恐惧与入骨的绝望却留在了身体里,宋珂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帷帐,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突地狂跳不止,他抬起手捂在心口上方,手指猝不及防摸到凸起的一小点,细细摩挲,触感灼热又陌生,像是刚烫出来的伤口,却不疼。
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一瞧,愣了愣,心口上方多了一块粉红的印记
——魂契的印记。
脑中一片混沌,情绪也不甚分明,即便如此,手指反复摩挲着心口上方这微凸的印子,还是觉出一种迷迷糊糊的安心来。
方才出了一身热汗,热症倒是退了,除了有些头昏脑涨,并无不适,昨夜屋中的狼藉也被收拾妥当,宋珂披上中衣,走到桌案边坐下,摸了一杯冷茶定定神。
自己与小叔已立下魂契,所以,梦里恐惧与绝望的情绪,是小叔曾切身经历过感受过的——?
宋珂再不敢往深了想。
正当他神游天外心不在焉之时,咯吱一身门响,明晃晃的日光大片大片漫进屋中,宋珂的眼睛一时不适应强烈的光线,微微眯起眼,待他看清来人后,立刻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面上不自觉地扬起笑,梦魇残留在胸中那点郁闷,彻彻底底烟消云散了。
四目相对,杜言疏也怔了怔,这小鱼儿的治愈恢复能力也忒吓人了,烙下魂契寻常人要不省人事一个月,体格好根骨佳之人少说也要迷糊晕厥个十天半月,可这条鱼竟然睡了两个时辰就跳起来喝茶,还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难道这是鱼类的种族天赋?
杜言疏心中虽犯嘀咕,面上仍是清冷淡定:“怎么爬起来了?”顿了顿,眉间微蹙,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模样端得十足:“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宋珂接过杜言疏手中的药碗,露出小小的虎牙,摇了摇头:“多谢小叔关心,侄儿已经大好了。”他说的是实话,刚才那一点头昏脑涨的不适,在看到小叔的那一刻就痊愈了。
杜言疏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坐下,将灵力灌于指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手指覆在对方眉间,灵息顺着指腹渗入宋珂体内,在他四肢百骸游走了一遍,当真如他所言,经脉顺畅内息平稳,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并无大碍。
亏得自己一路上还愁闷,如何给这昏迷不醒的小鱼儿灌药呢,连万不得已渡药的法子都差点儿想到了,恩……其实是想到了,又让自己生生给摁灭了……
“虽然无碍,也不能大意,好好调养总没错。”这般说着,杜言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珂捧在手中的药,心道,好歹是我熬了两个时辰的药,总不能浪费。
顿了顿,敛回目光,云淡风轻道:“药凉了,喝罢。”
宋珂点了点头,将药送到唇边,忽然顿住了,杜言疏佯做没看到,瞧对方没下一步动作,心提了提,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熬药。
“小叔,方才我睡着的时候,你是在给我熬药么?”宋珂抬起脸,看着小叔眼下淡淡的乌青,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内心十分纠结。
杜言疏怔了怔,片刻漫不经心道:“调理内息的时候,顺带把药熬了。”
“谢谢小叔!”少年人笑得明朗透彻,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逢迎,头一仰,片刻一碗药便见了底。
药虽苦,可喝在宋珂嘴里却是甜的,蜜甜蜜甜,毕竟是小叔彻夜未眠亲手熬制的。
杜言疏用余光瞧见宋珂喝得十分畅快,一碗下肚大有眉目舒展回味无穷之态,遂奇道:“好喝?”
宋珂抿了抿嘴,毫不犹豫道:“好喝。”
“……恩……”杜言疏越发愁了,这药他熬的,有多苦多涩他最清楚不过,却被对方说好喝,这孩子看来真是缺心眼……
不过,这句笃定的‘好喝’倒是让他十分受用。
……
回到所住的归荑园,杜言疏心不在焉地抬了抬眼,愣住了,十几个灵奴搬着座椅床榻被褥毛毯忙进忙出,这是……要给自己拆房子?
“言疏,你可算回来了。”
杜言疏一回头,便瞧见兄长拿着一卷画轴,正朝归荑园走来,眉眼含笑似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
杜言疏颔首示礼,看着忙活的灵奴奇道:“兄长这是——?”
杜言明莞尔一笑:“珂儿一直住在客房不合适,早些收拾出屋子,让他安顿了好。”
闻言,杜言疏更懵了,这可是他的归荑园,为什么要让那小鱼儿住了?
杜言明瞧出他面上的疑惑,笑着解释道:“难得你喜欢那孩子,珂儿也如此依赖你,你们住的近些好,不然来回折腾也不方便。”
“……”杜言疏不晓得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