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模糊的概念,并没太往心里去,现下听到对方的话才真正意识到,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是有家人的。
“是么,大概之前也找不到由头吧。”苏倾奕将茶杯的盖子扣好,“怎么,你感兴趣我的家庭?”
“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贺远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苏倾奕却伸手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张相片递给了贺远。相片上两个笑容灿烂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贺远一眼就认出了左边的苏倾奕,看着同现在差别不大。右边的那位看着要年长一些,右手搭在苏倾奕肩上,笑得毫不掩饰,从相似的眉眼猜得出,这人应当就是苏世琛了。
“这是我毕业那年暑假回家时拍的……有三年了吧。”苏倾奕背身靠在写字台上,像是回忆了一会儿,而后半眯着眼笑问,“那时候是不是比现在年轻?”
“你现在看着也很年轻。”贺远给苏倾奕这副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低头端详起相片来,这才注意到背景里的洋房,心说连大门都这么气派,屋里头指不定得讲究成什么样。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苏老师,你家以前……是不是特有钱的大资本家?”
“贺远,这三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的。”
贺远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忙保证了一句:“我就是随口问问,不会出去乱说的!”
苏倾奕倒也不像是生气着急的样子,神情反而有些恍惚。实则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家解放以前的日子了,这会儿被贺远一提,各种记忆涌了上来。他想起了祖宅,想起了小时候的奶妈,想起了家里的厨子,还想起了十几岁时同家人一块儿去过的舞场。当年的十里洋场,锦衣玉食,不到十年的光景,一切都不同了。
苏倾奕心里感慨得不行,片刻沉默过后,对贺远说了句:“走,我带你去吃点不一样的。”
第10章第10章
苏倾奕带贺远搭电车来了滨江道。这地界儿可算是眼下津城最繁华的地段,穿的戴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贺远同苏倾奕并排走着,时不时略偏下头佯作看往别处,悄悄瞟一眼身旁的人,心里头直纳闷,这地界儿他打小来过无数回,闭着眼都走不丢,今儿个这是要去哪儿?
走了一会儿,两人拐上了新华路,苏倾奕带他来的是“和平餐厅”,这是滨江道一带唯一的一家西餐厅。贺远心下顿时明白了,估摸着是下午自个儿提的话让苏老师想起了曾经的日子。
两人今天都作平时打扮,若在民国时候,这身装扮可进不了西餐厅,着实得让人拦下。可如今时代变了,老百姓也能吃得起这洋玩意儿。
此时五点刚过,餐厅里的人并不算多,不需要等位子。贺远是头一回吃西餐,他默默看着对面苏老师熟练地铺好餐巾,翻看菜单,便也跟着低头照做。
苏倾奕并未同他客气,直接叫来服务员做主点了两份一样的套餐。贺远也不介意,心说反正自个儿也没吃过,正好有样学样,免得出洋相。
西餐同中餐不同,上菜得是一道一道的来,最先上来的是蔬菜沙拉。
“别客气,吃完了一道会撤下去,再上下一道。”苏倾奕略往前探了探身,小声解释了句,而后拿起叉子,动作慢悠悠地,似是不动声色地示范给贺远看。
贺远看了半分钟,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心说中餐西餐反正都是吃饭,既然都是吃,那有嘴就行了,干脆直接拿起餐具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刚吃几口,不知又想到了哪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苏老师,你以前过的日子是不是就像电影里那样的?”
苏倾奕倒没紧着接话,放下叉子拿餐巾拭了拭嘴角,笑着反逗了他一句:“贺远,你是不是觉着我应当是西装皮鞋,戏院舞厅,前呼后拥地被唤着少爷?”
“…………”他这么一问,贺远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点傻,只好尴尬地笑了一声,没言语。
苏倾奕也没期待他会回答,端过杯子喝了口水,没再逗他:“家父虽是经营西洋生意,行的却是中式做派,没你想得那么夸张,我还不至于是纨绔子弟。”
“苏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贺远赶忙放下叉子摇着头笨嘴拙舌地解释道,“我是想说,你很特别……嗯……你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唉,反正我也说不好……”
两人说话的工夫,桌上已换成了汤品,贺远闻着像是奶油汤,一股子奶香味儿。
苏倾奕舀了一勺儿汤,小口抿了几下,又放回汤匙,重新看向贺远徐徐开口道:“我从小读的是教会学校,学校里讲英语,学的都是西方那一套,大学才来这里,一直待到现在。”
“难怪你钢琴弹得那么好,看做派跟洋人似的。”贺远瞧他面上并无不快,便也跟着略带调侃地接了一句。
“又打趣我?”
“哪儿有,我说的是实话,我瞧你打扮的也像电影里的人。”
“越说越来劲了。”
“嘿嘿……”
两人聊得高兴,桌上的菜也是一道一道换着上,吃完了烤鱼和牛排,后头还端来了甜点跟红茶。
苏倾奕默默端详了贺远片刻,心下料想这人应当是没吃饱——这个年纪,这副身板的大小伙子饭量定然不会只有这些——便主动把自己那份蛋糕推到了他跟前,并未点破地客气了句:“我吃不下了,你要是还有胃口的话就别浪费了。”
“我看你没吃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