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真金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带点婴儿肥的下巴。
同邝照坐着一起喝茶,裴东来过来将茶点摆在桌上。邝照还未来得及道谢,尉迟真金的手便飞快地在裴东来下巴上摸了一把。 “放这儿就行啦,你出去练功吧。”
尉迟真金笑的眉眼弯弯,裴东来表情稀松平常,两人都是一副习惯如此的样子。
邝照一个有家室的人,忽然觉得少许尴尬。
“大人,东来已经十七了,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不好吧。”
“十七岁怎么就不是孩子呢?你不要说这些,先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尉迟真金顺口顶了回去,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邝照随身的包袱上。
邝照无奈,只好停下劝告去解绳结,露出包袱里一把青铜雕花的蝴蝶板斧来。
尉迟真金迫不及待地接过板斧握在手中细看,眼中露出兴奋的光彩。
“你办事果然牢靠。”他心情上佳,不住称赞邝照,哈哈大笑。
尉迟真金对于裴东来选板斧当武器这事一直带点怨念,他嘴上说不干涉徒弟的爱好,却总在裴东来练武时“不小心”露出自己的几样兵器,间或还会带有旁白。
“哎,东来,你看这两把唐刀。” “东来,去拣一下我方才丢出的那个银球。”
时间久了,裴东来受不了这种折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究竟对我的武器哪里不满?” 尉迟真金答得既老实又简洁易懂,只有短短一个字:“丑。”
裴东来虽然身形瘦长,劲力却一点不小,出招的习惯也与尉迟真金略有区别,少用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花俏招式,而偏爱朴实结实的简单路数。因此武器也要选个沉重而砍杀力强的。 师徒俩逛遍自家周边的铁匠铺和武器店,裴东来挑来挑去,最后就捡了一把做工粗陋,黑漆漆笨呼呼的大号板斧。
尉迟真金当时费了极大心力才克制了自己,没有怒发冲冠一跃冲破房顶。
他甚至觉得裴东来有了武器后,以往欢喜无限的教学时光都不再那么愉快了。
尉迟真金翘腿坐在长凳上,手指轻点下巴,默默望着清秀颀长的徒弟如蝴蝶起舞般在林间上下翻飞,姿态美不胜收,手里却举着个……举着个杀猪宰牛用的屠夫板斧,只觉得自己心头正在缓缓滴血。
当晚他便坐在桌前,依着烛光握住笔,小心翼翼地开始一点一点描绘起来。
邝照把尉迟真金耗费了两个月才画出的设计图从怀里掏出展开,与实物对照。
“大人你看,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尉迟明明爱不释手,还是稍摆了个架子,“本座的设计图自然是要更好一些,不过做成这样,也算是可以了。”
邝照了然地笑笑,“大人,那我们便说个其他的事吧,
过了年,太后的寿辰又要到了。”
尉迟真金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他沉声问:“你要说些什么?”
邝照急忙澄清道:“你不要着急,她今年没有再提出叫你回去了,只是近来太后恩典浩荡,不但免除了并州的庸、调二税,还有传说会在年后为三位皇孙封王。是以近来城里很是热闹,我想东来也这么大了,却还没去神都转过,不如今年过年你们便来我家里住段日子,也让东来开开眼界。”
尉迟真金冷冷回道:“过年何须凑什么热闹,我们师徒二人,在这荒郊野外,也很是快活。” “但大人,你传授了东来一身的武功,难道真的要把他一辈子圈在这里吗?”邝照轻轻叹气,他这话直戳了尉迟心窝,令尉迟一时无言以对。
“若是我没有记错,大人是在十八岁那年因为武功出众而破格进入大理寺,任六品寺丞的,这也成了寺中的一段佳话。而……东来已经十七了,却连皇城都未曾进过,大人你若是真的愿他将来建功立业,传承衣钵……”
尉迟真金抬手将邝照打断,两人互相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 “你再容我想想。”
裴东来在试用自己漂亮的新板斧时,总觉得师父眼神怪怪的。
或许是招式哪里不对,他细想一下,忽然躬身跃起,手中板斧盘旋脱出,硬生生将一截碗口粗细的枝杈从中劈开分为两半。 他甚至专门在收招之后又学了师父平时的习惯,摆正姿势定了一定,有意地去讨个喜欢。
尉迟真金却仍是一副出神的表情。这下来,裴东来心中也略有了惆怅。
烧饭的阿婆今天来的时候也带了个布兜。
“开始是烧饭,现在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做针线活,你还真是不知尊老,越来越过分啊。” 阿婆狠狠地教育一番后甩身离去,尉迟真金灰头土脸地一路送她出门,连连道谢赔不是。 裴东来把婆婆的布兜打开,从里边掏出一顶形状奇异的黑色大檐帽子。 师父走过来,接过帽子戴在轻轻戴在他头上。 “婆婆虽然嘴巴厉害,心眼还是好。你看这个针脚,同为师当年穿的官袍也差不多细了。”
尉迟将帽子两边的细绳拉下来,在徒弟的下巴处挽起绳结。
“你不适宜长期见光,如果出远门,还是得有个东西遮挡。”
尉迟真金在自己打好的结上勾了一下,手指划过裴东来圆润的下巴。
曾经他第一次做这件事时,还需要低头弯下腰,现如今,手已经要抬到肩膀的高度。 他细细地上下打量面前人,把他的五官神情,每一根毛发全部收入眼底,试图找寻自己几年前从路边抱起来那个小孩时的痕迹。又觉得处处都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