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而去,船舱却微微晃了晃,生了几圈涟漪,惊动了河畔的蓝色翡翠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嗯,再加壶酒来吧。”李溪不动声色地添了一句。
船舱里的赵遥全身用黑绸裹了个遍——倒不是因为受了伤药包扎的缘故,伤口已经结了痂,只是斑斑驳驳的还未落下来,他越发觉得自己被毁了容貌,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掩耳盗铃一般地将自己裹了严实,仿佛这么一裹,伤口就能够消失了。
李溪蹙眉递过一壶酒去,赵遥哭丧着脸道:“子越,我手疼拿不了。”
“那就别喝了。”李溪将酒壶放到小案上,自己转身喝茶,不再理会他。
“子越,子越。”赵遥哆哆嗦嗦地伸出右手——那日岩石堵了洞口,他一个劲地卖命掏挖才理出了一个洞口,手指自然是上是伤痕无数,指甲也被缺了几片,拿白绸条子扎着,惨不忍睹的样子。
李溪回头看了看,还是伸手帮赵遥倒了酒,又递到他的唇边。
“你不喂我么?”赵遥眨着眼,藏着隐隐的笑意。
船里狠狠掷出了一只酒壶,砸进河水之中,“咚”的一声响,才停歇了不久的蓝翡翠地扑扇着翅膀,气哼哼地飞上了更远的树梢。
阳光明媚,天色晴好。
—终—
番外:
投之木李——沧沁
无论是妖是仙还是什么刚转生的精怪或者才历劫的兽物,但凡生在南海,都知道一向冷着脸的、被众精灵们暗地里称作“自私无趣的老妖仙”的沧朔仙君最近心情很是不错。
此时恰是正午,大好的阳光将南海的海面照得透亮,一浪又一浪,推波助澜地扯碎了漫在海面的灿金。
仙岛的海岸边,沧朔穿着一袭光滑精致的云纹鲛绸袍子,上面绣着鱼鳞一般的黑丝图样。他正懒懒地倚着一块礁石,手里执着一杆不知哪儿择来的植物茎秆,一端又垂下线头,看样子似乎在钓鱼。
“我说仙君您都在这里晃荡了一百年了,每天就闲着坐在这里,你不嫌厌倦我看着都烦。”水母精素紫抖了抖轻纱裙裾,脸上似笑非笑,又伸手拎起钓线,故作惊讶道,“哎呀,我以为您拿什么好东西钓鱼呢,原来是这山李子,连钓钩都不缀一弯,您是打算钓鱼呀还是钓什么其他的?”
说起来这素紫原也是九天上居住的小仙,千年前就和沧朔有些交情,只可惜九百年前犯了天条,才被贬到南海,一来二去,和沧朔的关系自然不同。加上她做事素来豪爽,就是这嘴从来不饶人,不过既是沧朔,她也不怕得罪。
素紫一席话罢,身边围绕的小虾米们也吵吵嚷嚷地附和道:“不是钓鱼,是钓人哪!”声音此起彼伏,竟比那海潮还要热闹。
沧朔勾一勾嘴角,果然不与素紫计较,只是笑道:“钓钩会弄伤……我记得那时候他到我那里的时候,别的什么也没拿,只取了一颗李子。”
嘁。素紫撇一撇嘴——八成是被你胁迫着,不得已才勉强拿了山李,你还当真了。
沧朔似乎没有注意素紫的表情,只是怔怔地望着海天交际的那一线天光,气力也渐渐松了,手里的钓竿没入水中,只有那一枝山李牵了白线漂浮在海面上,红艳艳地衬着蔚蓝的海水,分外夺目好看。
素紫偏了偏脑袋又笑道:“仙君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现在对方不记得你了,你又这么一副痴情模样,骗他还是骗你自己?该不会是骗我们这些个外人吧?”
“能骗,他就不是李沁了。”
素紫吃了一惊,怀疑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沧朔——往日哪里能听得这位自负的仙君说出如此没有自信的话来?
沧朔瞅了素紫一眼,又悠悠吐出一句:“若是骗不了,就再把他抓住,照着从前那个法子‘做’好了。”
素紫原本还笑盈盈地停听他说话,此刻无可奈何地翻翻眼睛:“果然是本性难移。”
“我玩笑的,再不能对他如此了。”
“他?如今那鲸鱼哪里还像李沁?”素紫抚着发上的绦带,“哦,对了,还是有一点像的——他还记得自家弟弟呢!”
“不记得你,不记得你……”小虾米们又是一阵喧腾。
沧朔的脸色变了变,比那浪花浮云还要苍白,脸上的笑尚未褪尽,眼里却是寒冷的。
“那个,今日族长们要去看那千年的蚌珠,我可不好错过如此奇景,就此去了……”素紫看到沧朔显而易见的恼怒,哪里敢多待半刻,随意扯了个谎,带着她那群小虾米们一起告辞离去了。
沧朔没有多追究什么,只是收敛了笑容,伸手拨弄着那垂落的钓线。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这样的自欺欺人,融化了往日的回忆,竟然有些奇异的温暖。
沧朔低头笑了笑,可惜到底是回忆。
到底是回忆。
不但是回忆,而且是独自回忆。
那个敛着眉目,托起轻软鲛绸的男子,再也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回忆了。
包括满腔的恨意。
沧朔垂了手,发觉坐得太久连脚都发麻了,他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海面上蓦地腾起了一顷清波,似乎有鱼尾卷着风浪,划出一道灰蓝的痕迹。接着,又是一重恍若白雪的浪花,冲沧朔直扑过来。
沧朔被咸腥的海水泼了全身,狼狈不堪。沧朔才要低头理一理衣襟,却发觉那一杆钓竿已经脱了手。
他抬头想要寻回来,却突然怔住不动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