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拜访,让从小便生活在众星捧月中的大少爷头一次发现,他所自傲的东西在本家眼里什么都不是——不,他甚至根本没有被本家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两家还有亲缘关系,合田分家甚至不会受到本家邀请,更勿论参加宴会。
无论是令人舒适的礼仪还是华美的布置,无一不是向荣四郎强调着两个字——差距。
自从知道合田家只有一个独女后,荣四郎便起了想再次回到本家的想法。去本家做养子的想法被他首先排除,一旦惠子结婚,惠子的入赘丈夫就会成为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思来想去,荣四郎决定让自己成为惠子的丈夫。
顺利的话,他便既是分家继承人,又是本家的女婿,满身尽带优势。
没想到惠子却在这时病倒,缠绵病榻很严重的样子。她即将撒手人寰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所有目光聚集在合田家的人耳中。多少人都在期盼惠子死去,只要惠子死去,本家就不会再有女婿,继承人也只能从分家选择。这将是分家众多青年才俊们的机会!
荣四郎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打算反其道而行,帮助本家医治惠子获取家主好感。这个方法并非没人试过,等待惠子死去只是下招,能够医好惠子才是让人真正走入合田家主视线的办法。
“……可惜的是,我所能找到的医师对惠子小姐的病情同样束手无策。”
合田荣四郎述说的声音越来越平稳,本被撕裂的手臂也恢复如初。但这个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就像神志也随着讲述回到过去一般。他的衣饰随着讲述不断褪色简化,不出四息,荣四郎身上的黑色婚服就变成淡绿色常服——正是他上贡狐狸那日所着那身。
“还有一只狐狸在门外给管家下咒,差不多是时候进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模样凄惨的狐狸从外面拉开了门。
皮毛破碎,还有无数刀口,如果不是仍旧在动弹,根本无法想象这是只活狐狸。
接下来的画面如同默剧,管家、合田家主、朝日夫人目无表情的从门外也跟着进来,就像是没看到站在一旁的荣四郎一样,围坐在纱幔以外,怔怔看着狐狸中的一只走入纱幔之中。
另两只躺平在地,身躯上渐渐浮起浓重的黑色粘稠物,像是染上了墨又裹上了淀粉的糯米团,悬空扭动,越来越大。
它们分别朝着朝日夫人和合田家主靠近,然后挤入了两人的耳中。偏偏坐在室内的几个人毫无反应,根本看不见正在攻击合田家人的黑色浓稠。随着从狐狸身上源源不断分泌的粘稠物逐渐挤入,朝日夫人和合田家主怪异地抽动了几下,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般张开嘴。
他们的灵魂,被自己吐了出来。
朝日夫人的灵魂比ròu_tǐ清醒多了,被吐出来后惊恐张望了一番,伸手想阻拦那只与自己以黑色粘稠物相连的狐狸。在手臂穿透了黑色粘稠的那一刻,朝日夫人(灵)疯了一样整身扑过去,似乎想把这些粘稠物抱在怀里,将之从自己身体中拔出去。
合田家主(灵)则是四下环顾了一圈,默默叹了口气,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
他深深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又投给荣四郎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什么都没说便朝门外走去,离开了这个房间。
药郎的目光随着合田家主(灵)移动,在光明的室外,隐约闪过了招魂幡的一角。
药郎收回视线,再次将注意力投到朝日夫人(灵)身上。尽管她已经拼尽全力,可生灵面对狐鬼着实没有胜算,朝日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的浓稠物完全挤入她的身体。
吸纳了浓稠物的ròu_tǐ立刻鲜活起来,与刚才木怔怔的模样大为不同。朝日夫人的ròu_tǐ眼神灵动又狡黠,还对着朝日夫人(灵)展露出一丝柔美的笑容。
荣四郎站在药郎身边,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时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才想出个办法。我为什么获得本家的认同呢?反正最后的目的是夺取本家,那么无论是得到本家的承认继承掌控权,还是与妖怪合作夺取本家的掌控权,结果都是一样的吧。”
说道这里,荣四郎脸上终于带了些许笑意:“妖怪没那么容易找,太强的太弱的都不合适。可在这时我却遇到了濒死的狐鬼一族,他们想要逃离死亡享受荣华富贵,我想要得到合田家族,真是再好不过的组合——你说呢?”
遇到濒死的狐鬼一族,在荣四郎看来完全是神的旨意。
药郎不置可否,只是捏紧了除魔剑:“物怪之形并非普通狐狸,而是——狐鬼。”
——“叮”。
这场默剧到这里已是尾声。
就在药郎以为一切皆成定局时,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朝日夫人(灵)突然溃散形体化为一阵烟雾,从七窍处钻会自己的ròu_tǐ中。
‘原来如此,鬼使白并未现身强制带走朝日夫人的理由——这个女人的命数太硬了。’
抢夺到朝日夫人身体的狐鬼似乎对此并不上心,在它看来,朝日夫人的灵魂不足为惧,就算朝日夫人的灵魂强硬回到身体,也最终会被它消耗溶解。想到这里,它不禁吃吃笑起来:连灵魂都消失的话真是太可怜了。
另一边,幔帐内却一直没有出现属于惠子的灵魂,难道也和朝日夫人一样正在想办法夺回身体吗?
拿到合田家主身体的狐鬼起身去撩开幔帐,没想到却滚出来一只狐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