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骁认真听完动作指导的话,点了点头。
雨势丝毫未减,迟明尧赶到拍摄场地时已经九点多了。他把车熄了火,探身从后座拿了把黑色长柄伞,然后打开车门,撑开伞下了车。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了无数个小水花。深灰色的雨棚沿着街边一字排开,披着雨衣的工作人员在临时搭起的取景场地中匆忙地跑来跑去。
迟明尧走了一段距离,有安保走过来,一副想拦却又吃不准该不该拦的模样。一旁有工作人员认出迟明尧,热情地把他引到其中一个雨棚。
迟明尧站定了,看到几米之外的一个雨棚里,李杨骁正站在导演旁边听他讲戏,神情看上去很认真,还时不时偏过头和导演交流一两句。
染了银灰色头发的李杨骁,穿着简单的浅灰色夹克和牛仔裤,在剧组冷调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在密不透风的雨帘中,他微微皱着眉,居然莫名有种凡尘不染的气质。
导演跟李杨骁说完话,坐到了监视器后面,李杨骁则转身跑到身后的别墅里。
又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全都就位,导演对着喇叭大喊一声“开始”。
李杨骁从楼道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沓资料,手中握着录音笔。他站在伸出一截的房檐下避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门处,脸上不见焦急,反而有一抹少年等待心上人的期盼——而刚刚清冷的气质已经完全从他身上褪去,他已然变成了一个情窦初生的22岁大学生。
小区外面一声短暂的鸣笛,明晃晃的车灯扫过来,李杨骁脸上的神色也似乎瞬间被这束灯光点亮,他咬了下嘴唇,高高扬起一只胳膊朝车里的人招了两下手,一副雀跃欣喜的模样。
然后他把胸前一沓资料护在夹克下面,右手攥紧了录音笔,他并没有注意到右侧大门处响起的短促鸣笛,只是双眼注视着车里的赵可研,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铺天盖地的暴雨中,飞快地下了几级楼梯,然后朝着那辆驶来的车跑过去。
在他的右边,一辆黑色轿车从侧门驶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李杨骁本能地侧身,两只手猝不及防地推了一下车头,然后被汽车的惯性冲得朝后连退几步,狼狈地跌倒在地上,他手中紧攥的录音笔也远远摔了出去,怀里护着的资料撒了一地……
“!”导演大喊一声,然后走过来对车里的司机说,“刹得太急了,车立刻就停了,不太自然。”
李杨骁被剧组助理从地上拉起来,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沿着额角流下来。
导演走过来说:“杨骁刚刚撞之前的戏都挺好的,撞的那个动作还是有点僵硬,咱们再试一遍啊,从车开过来那里开始,来,补补妆,不用紧张。”
李杨骁跟着回到雨棚,走的路上他稍稍弯了弯腰,看了看自己的膝盖说:“裤子一被雨水沾湿,护具就特别明显,我还是摘了吧。”
导演回头看了看他的膝盖处,说:“摘了膝盖受得了吗?别受伤了。”
“没关系,背身摔的,其实不太会磕到膝盖。”李杨骁说着,回到雨棚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挽起裤腿,把护具摘了下来。
迟明尧站在他的侧后方,看着他。
他看到李杨骁把护具摘了下来,皱了皱眉:这么拼,不要命了吗?
他并不打算上前打扰李杨骁,只是刚刚那辆车撞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瞬间提了起来——李杨骁的踉跄和后退都那么真实,随时都可能被那辆紧急刹住的车带倒。从被撞到后退再到跌倒,短短的几秒内,有几分是真实的,几分是演出来的?平常人重重跌倒怎么会不疼呢,但李杨骁从地上站起来,却丝毫没表现出疼痛感,他不是很怕疼吗?
化妆师给李杨骁补好了装,李杨骁又一次从楼梯上冲下来,这一次黑色轿车比上次刹得缓了些,李杨骁几乎是被车推着往后倒退几步,然后狼狈地侧身跌倒,手撑了一下地面。
导演又喊了一次“”。
“不好意思,”李杨骁撑着地面站起来说,“这遍不好,再来一遍吧。”
前后一共试了六次。每次的跌倒都是实打实地摔在地上。
第四遍的时候,李杨骁站起来揉了揉膝盖,导演建议他带上护具,但他摇摇头拒绝了,说护具轮廓太明显,还是不带了。
第六遍,李杨骁双手抵着车头,被车子带着后退几步,又因为惯性被迫连退几步,然后踉跄着着重重跌倒在地上。
地面上肮脏的雨水溅起来,溅到他的白衬衫和脸上。明晃晃的车灯笼罩着他,他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抬起来遮住眼睛。
“!”导演说,“过了过了!特别好!”
李杨骁被剧组助理拉着站起来,揉了揉跌倒的腰侧,然后走到监视器后面,看了刚刚拍好的镜头,挺开心的样子。
跑过去叫李杨骁补妆的小浪,眼见着前面站着一个肩宽腿长身材惹眼的帅哥,跑过去之后想回头看一眼正面怎么样,这一回头,他愣住了——这不是那位迟总么?怎么没到前面找李杨骁?
出于好心,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杨、杨骁在前面拍戏呢,我让他过来找您?”
迟明尧这才把目光从李杨骁身上收回来,扫了一眼小浪——他记性不错,立刻回忆起了这人火鸡一样的打扮和上次的语出惊人。
“不用了,”迟明尧淡淡地说,“别告诉他,拍完戏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