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我睡你个头,”李枳没什么好气,拿起床头的退烧药仔细看,“要不是我上厕所,想你了,就来看看,你这一晚上过去,第二天保准烧熟了。”
“我吃过药了。”
“这啥药,哥你一发烧就猛吃抗生素啊,真行,”李枳掀开他被子,塞了个体温计到他腋窝里,又把被角严严实实堵了回去,“不能老吃抗生素,老美喜欢这么治病,万事上头孢,再不济挂个水就大吉了,咱中国人不能这么搞,会把身体弄出抗药性的,越吃越没效果。”
“没事的,我这样十几年了,”黄煜斐觉得眼前身影有些模糊,坐在床沿的重量,倒是踏踏实实的,“量完体温小橘就去睡觉吧,太晚了。”
“我就在这儿盯你,要我睡,你先不烧,熬夜我最擅长了,”李枳俯下身子,掌心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五指把碎发捋开,又拿自己的额头去抵着碰,“嘶,真烫人,这至少得三十八度五。待会儿看看吧。”
黄煜斐仍然十分坚持:“看完你就去睡。”
李枳“啧”了一声,俯身直接压住他抱:“哥,你别跟我犟,外面这雨下得跟泼水似的,听到窗玻璃上的水流声了吗,我不信你真想让我走。”
黄煜斐有点迷糊,不说话了。
李枳摸了摸他眼角,撂下句“不许乱动”就跑开,不多久又端着盆凉水回来,手臂上搭着毛巾,在床头柜上摆好,然后又跑,捧来杯热乎乎的温开水,他躺回床沿,倚在床头板上,用枕头把黄煜斐往上垫了垫,好让他的脑袋能靠上自己的腰。
“胳膊抬一下。”李枳说着,把那体温计拿出来,冲着灯光眯着眼瞧。
“还成,正好三十八度五,人家都从三十七度五开始烧,我哥一整就来个大的,”揩下病号满脑门的冷汗,他拿泡凉了的毛巾细细擦着,裹着手指,轻轻地点按,“不过别怕啊,我有信心,今晚过去就能退烧。”
“我不怕,”黄煜斐笑了笑,睁开眼看他,“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啊。”
“嗯,我家小黄同学最坚强,今晚烧退了我就给你奖励,”李枳说着,把感冒冲剂撕开一个小口,“坐起来点,喝点药,虽说这玩意也不一定有什么快速药效,但能让你热起来,发了烧最重要的就是出热汗。”他顿了顿,又补充,“中药挺苦的,你肯定不习惯吧,加点糖?”
“不用,”黄煜斐靠上床头,拦住他准备冲泡药粉的手,“水给我。”
紧接着,李枳就看到了奇观。黄煜斐喝感冒冲剂,居然是先把药放到嘴里,再喝口水,只一小口,然后晃晃脑袋,最后一块咽下去。他监督这人又多喝下去大半杯热水,惊道:“我真跟一神仙在谈恋爱。”
黄煜斐面色苍白,抹了抹嘴角。
“这也太猛了,苦不苦?”李枳把腿也搁上床沿,侧身搂他,“我每次都放好大一勺糖,半天不化。就这还喝得我龇牙咧嘴的。”
“还可以,”黄煜斐昏昏沉沉地,往侧面蹭了蹭,在他颈子一边埋着脑袋,“可以接受。”
“冷吗?哥你快躺回被子里,又白掖了。”李枳一翻身,跪在边上,把他往被窝里按,那人却执拗着不肯,喃喃道:“小橘,我想靠着你,很暖和……”
“好,没问题,先躺好,我钻进去抱着你总行了吧。”说这话时李枳其实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心情,虽然下着雨,但夏天毕竟没走干净,秋老虎正威猛,夜里抱着一发烫的人,还捂在这么一大坨隆冬才能派上用场的棉花里头,他觉得自己会炸痱子,或者热成人干。但是,就算如此,他还是非常愿意的,黄煜斐现在这样,他一看,心就软得化掉,一点别的也不剩。
黄煜斐像是安心了,乖乖出溜回被窝,李枳也钻进去,探手抱住他腰,腿则去圈他的腿。他发觉这人虽然是滚烫的,身子却冻得哆嗦似的,在发抖。“唉,怎么就受这种罪呢,咱俩今天干什么坏事了到底?”他苦恼道,“先睡吧,好好闭眼,要关灯吗?”
“嗯,”黄煜斐应着,脑袋往他胸前拱,又急着说,“不要,不关了,别离开我。”
“不离开,”李枳哄小孩似的,拍他后背,“你是说松开吧,我关灯就得回头,就得松开,那不关了,我不松,也不离开。”
“谢谢你,老婆。”
“哦,还知道我是老婆,没烧糊涂,”李枳笑了,“睡吧,快睡吧,谁都不许出声了。”
说要睡,那夜李枳却一直没睡着,他琢磨着,怀里这人得有多难受,又念着明天要早起熬点粥给他吃,还要拦住他坚决不去工作也不去医院打吊瓶。各种琐碎念头在脑子里盘旋着,也就折腾得他没睡意了。
他本以为黄煜斐睡得还算稳当舒适,因为这人一动不动,也不出什么声。于是就稍稍放下心来,正回忆着柴鱼蛋花粥的做法,准备搞个创新,出锅前多加点能发汗的生姜末试试,却忽然感觉到怀中人一个哆嗦,像是要挣开他,只一下,又立刻软了下来,蜷在他胸前。
紧接着,一句一句重复的话,沙哑的,细微的,从黄煜斐口中传来,好似呢喃梦呓。李枳仔细听着,发现是粤语的对不起,时不时还掺杂句“rry”。对不起谁呀,李枳想着,想起啥亏心历史了。他仍然只当是黄煜斐梦到了些浪得没边那会儿干的惭愧事,没什么紧张感,却又在听到那人哽咽着喊“妈妈”的时候,心脏一下子皱缩起来。
妈妈?
对不起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