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载流年过,钟景云终是没能等来他的心上人——
百年前乌门一役,季为安一人之力,挡敌军三百精骑,最终力竭而死,尸身遭毁,碎入沙场血土之中。
“辽辽江湖都以为钟景云自南海归后便去了,”温言依着信纸的褶皱缓缓折了回去,淡声道,“谢承言与他相交甚笃,他也是瞒了完全。”
慕歌青微微垂了眸子,轻叹一声,“人心痴情,未有极处。”
季家一门,出了四个将军。一心忠烈却是抵不过为帝者的猜忌多疑,功高震主四字压下,许多事难免变作了莫须有。钟景云名动天下,光明正大地相助季为安,不知处在庙堂之远的皇帝又要如何猜忌,索性便佯死出江湖,素衣素面候在那人身侧,看着他护着他。
沈琼华轻点了头,循了华墙高处的绯绯桃色望着那些细细雕琢的精致檐角,“这哪里是什么陵寝,分明是钟景云予那人的桃花源。”
四人念绪杂杂,一时甚觉憾然,一时又觉敬仰。待得平了心绪,彼此相望片刻,眼见各人眸中俱是坚定之意,回身再向钟景云执了礼,“前辈,叨扰了。”
慕歌青与温言当先一步开了沉寂闭合百年的朱红华门。窈窕春景挟了桃花香气扑眼而来,映着漫漫白雪,愈加显得此处堪比仙境,妙不可言。
沈琼华随着温言走了几步,忽地回身望住钟景云挺拔背影,心间无端起了悸然。温言轻轻摩挲着他的腕侧,缓声问道,“想着什么了?”
沈琼华仍是望着钟景云,半晌喃喃道,“生死大事,天命有归,强求不得。”
祝归时猛地回身瞪住他,“你说什么!”
“这十二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信里,你分明是瞧见了的,”与祝归时言罢,沈琼华眼色凄凄不甘地望住温言,“阿言,他何至这样书写?还魂珠呢?”
活死人肉白骨的还魂珠,钟景云半字未提,却说天命难违,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红门前。若真有那颗珠子,钟景云何至与季为安远隔千山,连那人完身也不及护得。
温言闭了闭眼,心下无力——他瞧见钟景云身死时便觉心悸,待入眼那十二字,心头更是惊跳不停。告知自己莫要乱思乱想,到得此时,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若还魂珠并未存世,一切不过是世人杜撰,温家与火云便只能眼睁睁瞧着温九公子内腑衰竭而亡,十年寻觅与众人一心希冀祈盼便俱皆成了笑话。
祝归时几步赶到沈琼华面前,眼尾覆着几分红,容色厉厉,“不许你胡说!”
沈琼华怔怔瞧着他,不及温言反应,忽地点头道,“恩,我胡说的,”手上攥紧了衣角,定定道,“许是还魂珠只解不得钟前辈所中巫毒,亦许是、亦许是……”
他言道此处便再说不下去,眸眼深处极力抑住的谎意难安好似要溢出来。温言瞧得心间作疼,温声接道,“亦许是他早知季将军身殒,红尘无恋,随着那人去了。”
慕歌青上前几步,轻轻捏住了祝归时的肩,“或许是他将那珠子留予了季将军。若此处寻不得,我们便往乌门处去觅就是了。”
祝归时重重呼了口气,又瞧了瞧钟景云的背影,低叹一声,“抱歉,沈琼华。”
沈琼华摇摇头,轻声回他道,“本就是我胡言乱语了。”
“姑苏相见,我还道怎么温言瞧上了那么蠢的一个人,”祝归时回转目光看着沈琼华,“后来相处日久,才知你聪明内蕴。然而此时此地,我却想着,你若是真如我先前认为的那般蠢便好了。”
沈琼华张了张口,却是只言未说。他知得几分祝归时的惶然不安——他自己受得温澈恩惠,寻了那人十年,得知他伤重,纵是人微力薄也想着去寻那颗百年不曾现世的还魂珠。温澈是祝归时的师叔,他幼时得他赠名教养,情谊便更是深厚,此时知得还魂珠或是不曾存世,心中难过定是比他更甚。
静寂半晌,祝归时有些无措地问沈琼华道,“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我的气了么?”
温言神色淡漠,探手与沈琼华十指相扣,拉着张口欲言的人向前走了,边行边道,“夸人不像夸人,损人不似损人,你要他接什么话?”
祝归时提步追上去,“自然是在夸他啊。”
慕歌青笑了笑,行了几步,回身看了钟景云一眼。死生天命,果然是逆改不得。
纵是四人此刻面上一如从前,每人心中却是压了巨石一般抑抑——还魂珠多半是不得指望了。
此间宫阁楼台精致明丽,未有秋梧山庄过半之大,却是瞧得出处处巧思,明眼即见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几人毫无头绪,加之被钟景云信中“天命有归”搅得心绪难安,只无头无脑地一间一间开了门去翻寻。
天色昏昏隐见墨色,四人穿廊过桥,茫茫行在静静庄中。
“若是雅阁暖间之中设了精巧机关,我们如何知得,纵是寻得了,又要如何解得?”祝归时停了步子,问着其余三人。
静然片刻,三人同声道。”
“啊?”
沈琼华伸手。他舍不得季将军劳心费神,机关破解之法俱皆细细记在书册上了。纸笔众多,钟前辈许还会记些还魂珠的事情。”
沈琼华长指犹在半空便触到了一道温热。定眼一看,却是温言伸了手与他指节相缠。
祝归时怔了一瞬,抬眼瞧着了温言淡冷眸光,一刹了悟——甩了甩袖子,将双手往袖口中藏了藏。随后暗暗低声道,“姓温的可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