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晴明轻轻笑了一声,“我只知道这里是逝去母亲的坟茔,需要身为独子的我来守夜祭拜。如果连见面都呼喊不出名字的话,这样去拜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尴尬吧。博雅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因为我曾在这附近住过啊。”博雅干脆地说着,指向一个方向,那边的树影之间确实流露出房屋的尖尖角,“我们家在这里有座别院,我小时候曾住过一段时间,城里只有各种达官贵人的宅院,哪有乡间地方大,所以这里的路我几乎都跑遍了,找到这里也不麻烦啊。”
“不过,”博雅看着那座伫立于晴明面前的坟茔,“居然葬在这里……据我所知,只有平民会把人埋在这种地方吧,你们家虽然没落,好歹也是官员的后代……”
“因为我的母亲,在族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乡间随处可见的女人而已。”晴明叹息着说,“在白狐之子的传闻疯传之下,没人会知道她是我的母亲——这就是安倍家的安排。”
“哦,对,八百比丘尼说过,白狐之子的传闻是假的……”博雅看着身边端坐的晴明,不由自主地把心声说出嘴,“……不过真的是假的吗?很难想象啊。你父亲呢?妻子埋在这里,你父亲就没有说些什么?”
“父亲的话,大概也是觉得母亲丢了他的颜面,因为他在这之后,又和别人生育了子女,”晴明平淡地回答,“我来的时候,这里既没有新鲜的贡品,香油也燃烧殆尽,想来被我称作父亲的那个人,已经忘了母亲这么个女人吧。”
“……抱歉啊。”
“不,没什么好抱歉的,”晴明拿折扇敲打着掌心,“因为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提到这些事情并不会觉得难过……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在这儿的母亲太可怜了。”
他说着,垂下头,伸手拂去一片掉落在母亲坟茔上的叶子,银色的长发因祭祀而没有束缚,全然垂在脸侧,遮住了他的表情。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还在想,既然觉得丢脸,为何又会和她诞下子嗣呢?”晴明说,“族人如此唾弃这个女人,又为什么会允许她成为父亲的侍妾呢?后来我得知了一件事情,才恍然大悟。”
“什么事情?”
“听说是在父亲成年的时候,祖父请人为他占卜,”晴明的手里捏着那片草叶,转动着,叙事的语气淡漠地就好像那是别人家的故事,“占卜的人说,父亲终会诞下无与伦比的,天人一样的后嗣,他的第一个孩子其成就会盖过所有人的光芒。”
博雅越听越糊涂:“你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干嘛?这样的占卜结果不是很好?”
“但是我的伯父大人心有不甘,”晴明说,“他害怕弟弟的子嗣太过出众,会分去自己孩子的家产,甚至改变他在族里的地位,因此便派人找来母亲这样的乡下女孩,设下诡计让父亲与她生下孩子……似乎是觉得这样做就可以让父亲拥有平凡的孩子呢。”
博雅瞠目结舌:“这……”
“我听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反应,”晴明说,“也许乡下的落魄生活真的让他们视野变窄了吧,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做得出来。”
“……但是也很准啊?”博雅上下扫视了一番晴明,“虽然不是天人什么的,但是你确实拥有他们所不及的成就和才能吧。”
“弟妹确实资质平平……但如果我是天人的话,凡人的血脉也不会束缚住天赐的才能吧,”晴明摇摇头,笑着朝着叶子吹了一口气,叶子便飘飘然从他的掌心落下,“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天人,只不过是个守护京城的阴阳师罢了。如果世上有天人,却不肯在有灾厄降临之时守护人间,那我宁可只当一个普通的阴阳师。”
“哈,这是这样!”博雅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地道,“没想到你和我想的一样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啊,与其结识天人,我也更愿意结识阴阳师安倍晴明!”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晴明微笑着调侃,“能够得到博雅大人这样的赏识。”
“喂你这家伙——”博雅也笑了。
“不说多的了,既然来了,那么我也该走了。母亲的坟茔今日起便已经不需要我再守护了。”
说完,他再为母亲添上一点香油,再念了一句咒语,护住这边的土地,令魑魅魍魉不敢靠近,便拍拍手,站起身来。
“来,回去吧,博雅。”
09
女儿节如约到来。
樱花树与生机盎然的野花丛丛片片妆点了这并不富丽堂皇的庭院,纸人式神们轻飘飘地为树梢上挂上祈福的符咒,端上准备好的花形美食与甜果子奉给女孩子们,烤好的香鱼和美酒则属于男人们那边的桌子。
善于打扮与有着巧手的红叶与姑获鸟为神乐戴上樱花的头饰,换上可爱的新衣,最后她抱着小白,低着红红的脸坐到了柔软的垫子上,旁边的架子上赫然摆了两套女儿节娃娃,一套精巧富贵,织银饰金,款式是典型‘最低车马笼,最高天帝后’;而另一套造型有趣,从小白到阎魔手里的包子,所有他们所认识的式神都做成了娃娃,跪坐在一层层的架子上面。
“希望今年的神乐也能无病无灾,健康成长。”
平安京最伟大的阴阳师将折扇放在神乐的头顶,说着祈福的话语。
“是的,希望神乐大人今后也能是一个幸福的女孩子!”小白嗷嗷地补充道。
“……谢谢你们。我的话,已经很幸福了哦。”
神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