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群白鸟似乎被这些回声惹恼了,它们向朱利安飞过来,用尖尖的喙啄他的脑袋和眼睛。朱利安尖叫着向树林跑去,双手挥舞着驱赶鸟群的袭击,保护自己的眼睛。最后他冲进了柳树林,无处下嘴的鸟群在天空中绕了几圈,飞走了,有几只的嘴巴边上还粘着朱利安的头发。
他摸了摸疼痛的头皮,结果手心里一片红红的血迹,肯定是被啄破了。“上帝啊……”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那个他根本不曾相信过的名字。他在这时呼唤上帝并不是出于信仰,而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对于自己处境的绝望的慰藉。
“谁在这里叫上帝的名字?”
就在朱利安的头顶上,一个声音突然说。
5
朱利安抬起头,却差点和一张脸撞个正着。“他”在刚才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回“他”没有像出现在旅店房间里一样赤裸身体,而是披上了一件白袍,轻薄的布料一直垂到“他”的脚面,式样就像古典绘画里古希腊妇女穿的服装。也许正是服装的关系,“他”显得不那么可怕了,整个白色的躯体映在翠绿色的背景下显得清新柔美,而“他”的微笑更加深了这个印象。
在不同的环境下人会产生不同的情绪。当处在封闭、黑暗的旅店房间里时缭绕在内心的恐惧压抑现在因光明而空旷的大自然向相反的特质转化,朱利安觉得“他”的出现让自己很高兴。他很高兴在这个世界里见到一个人(且先不去追究“他”是否是真正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他着急地问。
“他”的笑意加深了。“我们为什么不出去谈呢?这里的空间太狭窄了。”“他”向朱利安伸出一只映照着淡绿色的手,那白色皮肤就像是洁净的画布,随着外界光束形成的画笔颜料的变化而变化。
朱利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这在此时此刻的世界中唯一和他相似的生物的手。他们钻出柳树林,来到外面绿色山坡上,在这里,朱利安重新说出刚才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伊甸园。”
耳边响起锐利的声音,那是风带来的白色巨鸟的啼鸣。
“有很多人都曾声称他们可以用某种方法构建出伊甸园,但其实他们所做的只是把明显的矛盾掩盖住而已。”朱利安说,“你在骗我。”
“你怎么就知道这儿不是呢?你甚至无法证明这里不是。这里是伊甸园的大门,在你的前方——”“他”指着遥远的山峰,“那里才是真正的目的地。而这些巨鸟是守护者。你刚才一定骚扰它们了。”
“那么它们相当容易受惊。”
“确实是这样。你想看看伊甸园真正的样子吗?”“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利安。
后者点了点头,神情很庄重。他知道这不可能是伊甸园,但是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奇异的世界,不如多看看。“他”的骗术很高明,如果是其他人,很可能就相信了,但是朱利安在内心里有一种对宗教的深深的怀疑,他丝毫不觉得那些美丽的法衣、十字架、受难像在剥除了信仰的外衣后还包含着奇迹的力量。他这回倒要看看“他”会带领自己看到什么。
“他”握住朱利安的手,向前迈了一步,但‘他’迈出的脚并没有落在山坡上,而是就此悬在空中,仿佛空气里有一架用玻璃制造的通明的楼梯。“跟着我。”“他”说。
朱利安小心地迈了一步,接着,他也漂浮到空中。
“来吧。”
他们向前走出去,或者说飘了出去,像被剁去了翅膀的天使。
6
一般情况下,人们身处高空时总会有害怕自己会坠落的恐惧感。平地上的一百米不算什么,可是垂直的一百米悬崖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畏缩不前。任何超过两米以上的垂直高度都具有跌落并受伤的潜在危险,人类为了保护自己从而产生了对高度的恐惧,只有那些受到过严格训练的人——飞行员、登山运动员、高空作业者才能有效地抗拒这种自我保护意识。朱利安估计自己所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应该接近一公里,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催眠了。
他们飞过空中的巨石,这时朱利安才发现这些巨石其实是白鸟的巢,它们聚集在巨石顶端的树林里,像是绿树上绽开的花朵。那些白鸟在他们身边飞翔,警惕地看着他们,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
继续向前,他们飞过雪山。在雪线之上,大风将无数小冰晶吹起来,形成闪亮的云雾,但在里面飞翔的朱利安感觉不到任何寒冷。他有点儿搞不清是自己失去了知觉,还是那冰晶本身并不冷。雪山后面笼罩着大片云雾,他们向下飞行,穿过将阳光阻隔的白云。花了不少时间,云层才散开。而就在他们脚下,展开的是一个金色的辉煌的世界。
一道金色的河流沿着山坡向下奔驰,翻滚的水花闪动着融化金液的耀眼光芒。河的两岸是逐渐向下倾斜的山坡,有绿色的花园,有金色的巨大台阶。河水最后在山崖的尽头坠落,形成瀑布,水声轰鸣。阳光照射在水雾上,一道炫目的彩虹横跨河流。
在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他们像朱利安和“他”一样,都具有飞翔的能力,不少人结伴在空气中漂浮。这些人都穿着上个世纪考究而美观的服装,个个都鲜艳漂亮,彬彬有礼。一些人坐在台阶上或者花园里谈话、野餐;有些人坐在小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