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塞奥罗斯在婚礼上的突然死去让婚礼的主角,银行家米哈伊尔·布瓦伊很不高兴。他并非是可怜死者,恰恰相反,他认为塞奥罗斯死得其所。当他第一眼看到塞奥罗斯的尸体时就有这种感觉。他忧虑的是婚宴不欢而散,会给安娜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想到这里,布瓦伊向窗外看去,发现安娜正陪着她的父母和亲戚在宅邸花园里散步。雪很大,但他们看起来兴致不错,几个小孩子已经开始互相丢起雪球,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白鸟在人群头顶上绕来绕去。
安娜还是像他刚刚认识时一样温柔美丽,作为银行家的妻子她的相貌、才华都会为她的地位增添光彩。但她也有缺点,布瓦伊想,她太过温柔,有时会显得心软。当婚宴上塞奥罗斯和他妻子来借钱时,布瓦伊原本是不打算理睬的,但安娜却被塞奥罗斯家的悲惨情况打动。在签署支票时布瓦伊很清楚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了。不过,能让新婚妻子高兴,这项支出也值得,只是以后最好不要再有这种毫无回报的慈善行为。
他是商人,虽然他的银行有大量微寒平民的储户,虽然他的保险公司也会为低收入者投保,但不求回报的施舍乃是疯子的行为。他永远不会把钱散给别人。不,他可不是圣人。瞧瞧塞奥罗斯吧,他没了钱,结果变得像牲畜一样毫无尊严,低三下四地求人,在十年前,谁会相信这会发生呢?那时的塞奥罗斯多么风光啊,他不知道什么是工作,他从不干活,但总是有钱,花天酒地。而现在报应来了,他失去了一切。
当一个人失去了金钱进而失去了社会地位后,他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人会怜悯他,帮助他,甚至他的亲人都会弃他而去。当塞奥罗斯在雪地里死去时他的妻子不是据说正和那个外国人在床上吗?瞧吧,这就是爱情。没有人会爱你,相反,大家都对你唯恐避之不及,你曾经的优点和美德到这个时候连尘土都不值。而你能做什么呀!你除了像尘土一样隐身在大地上之外还能做什么呀!没人爱你,所有的人、所有的动物、所有的东西,连路上的小石子都对你冷笑,上帝——如果有的话——都对你的痛苦无动于衷。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怜悯或者奇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大堆整日惶惶然走来走去的两足动物,大的吃掉小的,小的吃掉更小的。
布瓦伊呼了口气,把憋在胸口不舒服的东西呼了出去。他看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豪华的家具和摆设,想着刚才的设想虽然可怕,却和自己无关。然后他又想起来明天要出席塞奥罗斯的葬礼。有必要去跟死者道别,因为你看着死人的面孔,想着在他身上发生的可怕的事,会为自己逃过了那些灾难而欣喜。
他打算加入到散步者中去,刚站起来,却听到背后的窗户传来一阵扑扑啦啦的声音,他回头,发现刚刚那只白鸟已经飞到窗外,翅膀都碰到了玻璃。“奇怪的鸟,”布瓦伊自言自语,“它好像要进来呢。”
接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白鸟居然回答说:“我就是要进去。”
这吓了布瓦伊一跳,他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白鸟,发现它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而它也不再说话。布瓦伊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转身想离开房间,但这时身后又传来了那种奇怪的声音:“别忘记白狮!别忘记白狮!”
布瓦伊顿时呆住了,他象一只旷野里被突然降临的风雪冻僵了的鸟似的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要瞪出眼眶。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窗户,这才发现那里已空无一物。他长舒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向四外看了看,都没有发现白鸟的影子,于是稍稍觉得安心了。但那白鸟留下的词语却深深刺进了他的身体。
白狮?
他打了一个哆嗦,仿佛有一条软绵绵、冷冰冰的章鱼伸开腕足,直接爬进了他的心里。
3
银白色泡沫像无数海月水母在海面之下,伞叶吸满了水,隆起又收缩。一团团泡沫的接合处如水母腕足伸展收缩一般飘荡破裂,发出一阵阵淹没在风声中的窃窃私语。手指碰到泡沫,它们会向两边退却,然后在手指划过之后重新聚拢。但它们仍在悄悄消失,‘噗’的一声,一个璀璨剔透的小世界便消失了,连同在它短暂的生命中来得及反映出的身边的其他泡沫和头顶上的天空。
斯蒂芬将一把泡沫在手中挤碎,小水滴沿着他的手腕重回大海。他正在海中沉浮,四面不见陆地,不知哪里漂来的泡沫随海流挟裹着他的身体冲刷而过。天空中几朵白云游荡,他却找不到太阳。虽然四周充满了光,但他无法确定光源在哪儿——所有地方都像,所有地方都不是。他抬起手臂没有留下影子。
略带咸味的空气和渺小可怜的泡沫让斯蒂芬有一种时间停顿和黎明永不再来的感觉。他该怎么办呢?没有任何地方可去,他所看到的任何方向通往的都是‘无’。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鸣叫,他抬起头,看到一只白鸟如流星般向前飞去,嘴巴里衔着树枝。
这是一个陷阱,斯蒂芬想。但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他拍打手脚,跟着它游过去。海面平静,泡沫早已消失,他的身体分开海水,海水又在后面合拢。白鸟继续在他前面几米处飞着。
它出现了!斯蒂芬心里想。这就是那啄伤我手指的鸟,如果我努努力,或许可以捉住它……而白鸟好像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