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是谁?”
朱利安和他同时问道。
紧接着,那个男人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那笑容那么天真,那么甜,但朱利安却察觉到在他的眉宇间隐隐地有一种凶兆。他静静地退后一步,审视着那惨白的皮肤,红色的瞳孔。
白化病人。朱利安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这个人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你问我是谁?”男人说,“你居然问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吗?”
非常突然地,他坐起来,探出身体,向朱利安伸出双臂。
“我是她!”
朱利安打了一个冷战。他觉得周围的空间充满了恐怖的气氛,而有某些东西像野兽的角一样刺穿了他的身体。男人显然看出了他的恐惧,笑容在脸上加深了。
“没错,你猜对了。我就是那个被你害死的女人!我就是莉迪!”
惨白的手臂突兀地伸过来,速度那么快,朱利安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个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脸颊。他猛地退后,挡开男人如鹰爪般伸开的手指。“莉迪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这个疯子!”
“跟你没有关系?你说什么?你说我的死跟你没有关系?!”男人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干硬的指甲紧扣着朱利安的胳膊,奇特的红眼睛紧紧盯着他。“就是你害死我的!让我死在克什米尔。如果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不去那儿,又怎么会死在那儿!我在那儿被埋葬!腐朽!”
“滚开!你这个魔鬼、巫婆!”朱利安怒气冲冲地挥动着手臂,想把面前的人赶走。他以为这只是刚刚那个梦的延续,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让他胆战心惊的声音、话语却怎么也不消失。
而男人好像知道朱利安在想什么,笑着说,“梦?这不是梦。这比你的存在还要更现实!你躲不过去的!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白色的脸庞和红色的眼睛在他眼前越逼越近,朱利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任凭耳边的声音怎么威胁他,他发誓在噩梦醒来之前再也不张开。忽然间那一直在咒骂他的喊叫声突然消失了,难耐的寂寞涌上来。他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朱利安。”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再是那个凶恶的男声,而是一个女性清脆而柔美的声音,这声音朱利安非常熟悉并且深深埋在他的记忆里。他慢慢睁开眼睛——莉迪正站在他面前。她就像临走那天一样,穿着浅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她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
“莉迪?”他犹豫地开口。
“是的,就是我。你的莉迪。”
“你……是鬼魂吗?”
一听到这话,微笑僵在她脸上,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下来。她跪下去,双臂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身体上。
“我不知道,朱利安。可我那天是多么想留下来啊!你说你不再爱我了,说我们的追求越来越分歧,已经到了分手的时候。那天我多么痛苦!我一气之下去了克什米尔,可我多么想你能在我转身的时候拉住我的手,像以往一样跟我一起去啊!当我一个人离去时我多希望你能追上来,可是你没有!你没有!”
说着,她嘤嘤地哭了起来。这让朱利安觉得心里好像被刺了一刀。他弯下腰,捧起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那泪水把他的脸也沾湿了。他们仿佛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互相亲吻着、安慰对方,久已熄灭的激情在他们身体里燃烧起来。他们倒在红色的四柱大床上,急切地抚摸对方的身体。
朱利安觉得这个梦境让他越陷越深,但是他又没办法冷酷地离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兴奋起来。这种感觉让他害怕,却逃不开。在他身体的兴奋背后隐藏着仿佛五脏六腑被撕扯的痛苦。逐渐攀升到顶峰的激情让他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身体下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冷笑,那么可怕,有如发现尸体的秃鹫发出的尖叫。他哆嗦着睁开了眼。
莉迪的眼角流出了鲜血,恣意淌在她惨白的脸上。几块灰斑像植物生长一样迅速在她皮肤上扩大,表皮融解了,露出红色的肉来。床单上开始出现一点一点的暗红色,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块。
她的嗓音变了调,粗壮地像个男人一样,叫喊着:“我死了!我在死亡!就是这么死的!被埋在土壤里、被吃掉!你看着我!”
朱利安拼命想离开她,但是她那已经露出了骨头的手指坚固得像钳子。
“看啊!看啊!这就是被你害死的女人!”
她的嘴里涌出了浓稠的黑色的血,鼻子和耳朵里开始向外爬着蛆虫,越来越多,爬满了她整个身体,而她已经被吃光了嘴唇的嘴巴还在大张着,叫嚷着。
朱利安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11
早晨,灰白色的 云层里射出太阳微弱的光辉,尚未冰冻的溪水里浮上一层雾气,笼罩着寂静的山谷,挨着溪边的树木枝条上已经挂上雾淞。这又是寒冷的一天。太阳继续升高,一线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到房间里,经过地板和床,投下曲曲折折的影子。光线照到朱利安脸上,他抬手挡住,继续睡下去。过了一会儿,光线过去了,他挪开手指,战战兢兢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朱利安立刻长出了一口气,翻个身,四肢大张着仰面躺在床上。这本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可是对于朱利安,普通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