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话被藏在里面,关于以前的和以后的,可惜他不愿让人听见。
“真好啊这儿。”
林瑞安轻轻抬高踩在廊下的脚,风又起了,吹乱他的头发,白色衬衣的领口向下坠着,看上去有些许单薄,他搭在腿上的手握紧又放开。
“今后你可以在这儿看书,晴天雨天都很美。”
他扬了扬眉,煞有介事地谈论着将来:“视野开阔……啊,正对着后面这间卧室,你住这一间,棒极了。我太喜欢这房子啦,真的,地段也好得没话说,就是不知道价钱如何,老房子会不会优惠点,干脆回去就把那个破公寓给卖掉……”
崔璨坐到了他身旁,面对着房屋,与他相反的方向,却是肩并着肩,他看到林瑞安露出鬓发的耳垂,白皙的颈线,说话时嘴角深浅的弧度,唯独看不见他此刻的脸。
他伸出一只手圈在林瑞安身前,寂寞而又克制地抱紧他,像是怕他像上次那样消失在黑暗里。
“可以不和你分开吗。”
林瑞安一时语顿,回头望着浮光粼粼的池塘,歪头靠着崔璨的肩膀,闭上眼,用鼻梁蹭了蹭他。
“最好是分开。”
他握着崔璨的手,指腹摩挲着掌内的薄茧。
男孩儿问他:“什么是最好的?”
“就是……你得去尝试没有我的生活。我不在你身边了,不再事事照拂你、帮助你了,你才能成熟。”
“为什么。”
“那样你会更完整。”
“那你呢。”
“你不用考虑我。”
“不。”崔璨说:“不”
“我在遇见你之前也过得很好。”
他把崔璨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的指缝里拿出去,留下温热的印迹。
“她需要你。”
崔璨的身体微微动摇。
“你不需要我吗?”
“需要啊。”
林瑞安抚摸他的眉梢,用弯曲的手背。
“我发过誓的,不对你说谎,所以你不必怀疑,我也不会为了赶你走而说违心的话,那样太蠢了。”
“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喜欢不在一起,这不是唯一的、最终的选择。”
“喜欢一个人,会想让他拥有更好的人生。”
那抚摸暂停住,崔璨睁开眼,林瑞安勾起指尖,像惩罚顽劣又倔强的小孩,弹了一指在他额角。
“等你离开我就懂了。”
——假如没有那场劫难,崔璨会平安地降生在帕萨迪纳,留在挚爱的亲人身边长大,哪怕出身平凡,没有大风大浪也算是微小而确定的幸运;他会像那些穿着校服、赶校车去上学的男孩儿一样,聪明,骄傲,不讨人厌的顽劣在他的笑容面前都被允许和原谅;下课了伸个懒腰,把不好不坏的成绩单,跟那些和他年纪相当的男孩儿们一起打棒球,玩乐队,参加课外活动。
到了十六七岁,在最好的年纪谈一场轰轰烈烈不计较结果的恋爱,对方或是学校里受欢迎的明星小姐,或是住在自家对面文静寡言的甜美女孩,放学后送她回家,请她吃冰淇淋,骑单车带她去看海……
这样的生活。才是他该有的。
林瑞安坐在这里,已然能够将男孩儿这被篡改的一生颠覆重来,那个回归原本模样的故事酒满阳光,洁净焕然,连时间都为之心软。
真好啊。
他想。
就算不属于我,也不可惜。
第二十四章
他们在老屋后的院子呆了一下午。
三点钟的时候,有盛敏柔的学生来家里上钢琴课。
一个讲中文的小女孩,林瑞安隔着纱门能听见她稚嫩而清亮的说话声,穿着袜子在地板上咚咚咚的走路声,再后来就是钢琴声。
重复的、简单的旋律,一遍又一遍练习,其间穿插着盛敏柔手把手的示范,她极有耐心,嗓音也动听,很容易让人集中精神。
两个小时内,那段出错的旋律被反复弹奏了无数次,林瑞安也没听得厌烦。
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宁静了。
他对崔璨说,我是不是很懦弱?我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不可能去她面前承认一切,请求她宽恕我。
你又不是我用来交换的筹码。
她能拿我当个好人,也不错。
你选择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生活”。
崔璨,你知道我不愿意,不愿意剥夺你拥有某种生活的权利,你应有的……你现在才二十一岁,还早着呢。
哪怕是一年,两年,几年,你能收获的东西都比我能给你的多。
你得学着跟妈妈相处,跟狗相处,跟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相处。
这里比我那儿,我是说蒙特利,要好得多。
你可以读个夜校,如果有合适的社区大学……啊,自考是挺麻烦的,不过试试看?说不定能考上呢。
考不上也没关系,你还能找一份好工作,做收银员太屈才了。
你半夜不会再被枪声惊醒,不会被流氓骚扰,不会有警察敲门,隔壁邻居看上去也很好相处,你不讨厌小孩和狗……在这儿一定能过得很好。
我保证。
当然。
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跟妈妈聊聊你喜欢的男人。
嘿,没什么害羞的。
她等了你十二年。
我也能。
你会好的。
你知道,我也会的。
太阳落山了,云层渐渐厚重起来。
失去阳光的照耀,树叶的绿色往深处浸了一层。
林瑞安坐直身体,离开了崔璨的肩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