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违抗圣命。林相午后一直在床上歇着。后来潜辅来了,又带了这许多策论来。林相与他谈了半个多时辰,兴致很高。潜辅走后,奴才劝林相歇息,但林相说精神甚好,非要看那些策论不可。奴才劝说不过,只好--”
炎靖摆摆手,步入内殿。
林层秋一向警敏,此刻却仍捧卷细读,唇角笑意微微,微垂的长睫下隐隐可见流光熠熠。
炎靖走到他身侧,轻轻咳嗽一声。林层秋这才从文章中醒觉过来,唤了声陛下,忙要站起身来。
炎靖轻轻按住他肩头:“坐着罢,小心身子。”说着从他手里将卷册抽了过去,随意翻了翻:“什么好文章,叫你看得如此入神?”
“陛下,不仅是好文章,更是好人才!”林层秋满面笑意,迎着绚丽霞光,无限容华:“这次各州府擢拔推荐帝都的官吏,陛下让吏部出的是关于百姓生益的题。这个题出得极好,所以臣私下托了潜辅,让他请京中各部官员也就题做些文章上来。潜辅方才与臣谈了此事,说其中一人的文章尤令人激赏。臣方才仔细看了,果不其然,有宰辅之才!”
“哦?”炎靖将手中策论展开,最左下有一行小字:户部陈桐。“陈桐?可是孝江赈灾的那个?”
林层秋微笑颌首:“正是。臣原先觉得此人性情严明品格勤廉,又长于上下沟通营转调度,所以向陛下荐了他去办孝江赈灾的事。臣原是属意让他在吏部顶个缺,陛下却他放在户部,其实并非他的长处。”顿了一顿才接道:“不过他这篇策论做得实在是好,高屋建瓴纵横捭阖,有大贤之风大才之貌。此人才德不下于臣,行事手腕更胜臣良多,陛下当密切留意,不要负了如此能才。”
炎靖许久不见他如此欢颜,却是为着别人,心下不快,不由冷哼一声,将手中卷册摔在桌上。
林层秋微微错愕,略一思索心下便有些明白,含笑而言:“陛下,臣曾说过:立国在于黎民,立政在朝臣。陛下可还记得?”
炎靖听了,明白过来,面色稍霁,也在桌旁坐下来,握住林层秋的手:“别忘了你现下身子特殊,不要太操劳了,再者说到底,这毕竟是朕的天下。”
林层秋听得最后一句,心猛地一跳,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再不敢不愿多想,只轻轻道了一声:“臣明白。”
炎靖笑笑:“朕方才从太液池边来,见满池荷花大多谢去,唯有一枝,依旧皎白娉婷,开得正好,朕瞧着那白荷便似看见你一般。朕这几日都在想给皇儿起什么名字才好,就在刚才却有了主意。”他从案上笔架上取过一支紫毫,蘸饱了墨,在洁白如云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字。
“和?”林层秋点头:“好名字。”
听到他的称赞,炎靖更是满面得色志满踌躇:“这和字,与荷谐音;再者,朕希望他兄弟二人能够兄友弟恭,一团和气,那么,天下也就一团和气太太平平了。”
林层秋微笑颌首,问:“那另一个孩子呢?陛下可有想好?”
“另一个孩子的名字,朕留给层秋起。”炎靖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双手环着林层秋的腰,头轻轻枕在他腹上,静静听了一阵,抬头笑道:“你都没有睡,他们却都睡着了。”不过半旬,林层秋的肚腹又隆起不少,仅容炎靖张开双臂勉强环抱。若说十月怀胎,现下离临盆还有三个多月,炎靖抬头看着林层秋日益削尖的下颌,担忧从心底升起,他是这么单薄清瘦的人啊--
林层秋微笑:“臣想到一个了。”说罢也提笔在那纸上写下。
炎靖起身来看:“让?”
林层秋微微点头:“对,取君子贵忍让之意。”
炎靖闻言朗笑:“层秋,你自己是个君子,就要孩子学你,也做个君子?”他弯腰在林层秋鬓边轻轻一吻:“其实是个君子也没甚么不好,只是千万别象他父王一样不解风情爱煞风景。”
他气息灼热,拂在林层秋耳畔,林层秋的心不由一乱,这一乱之下只觉得心口处沉沉生出一种凝滞感,仿佛被闷捂住,跳得极缓极倦。不着声色地压住不适,林层秋淡淡道:“陛下,您以为如何?”
炎靖朗笑:“层秋你可是孩子们的生父啊!朕怎会不允?炎和,炎让,好啊!”
林层秋微微含笑,望着眼前雪白宣纸上紧紧挨着的两字,眼神柔和得仿佛那不是墨写的字,而就是两个孩子一般。
苏福奉上茶来,炎靖在一旁坐下,接过茶盏,慢慢滤着茶沫。
一宫人走到炎靖身前:“陛下,凤岳大将军遣人急报。”
林层秋剎地抬眸,炎靖持盏的手顿住:“传!”
一名红衣黑甲的军士疾步入殿,一身行尘,以军礼跪地:“大将军麾下左营祝以德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炎靖沉声问道:“向州军情如何?”
那军士虽低着头,但声音里也满是兴奋:“回禀陛下,战事顺利,我军已攻下都恩睢方两郡,对向州形成包翼之势。”
炎靖闻言大喜:“好!”说着不由往林层秋望去,却见他正浅笑微微看着自己,回以微笑,继续问道:“那炎瞻呢?可拿下了?”
“回禀陛下,厉王家小,已全部擒获。但厉王企图逃脱,已被乱箭射死。厉王妃闻讯自殉营中。”
炎靖的脸色剎时阴沉下来。林层秋只见他死死捏住手里茶盏,颤抖之间浅褐茶水泼出,将宣纸上字迹化开一片。眼见他就要发作,林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