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忽然问了一句:“你,你不是喜欢那个仇二爷吗?”
改改往灶里升上火:“是啊,我是喜欢他啊。”
“那,你把他又做主顾?”
青年正切菜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叫芸湘上楼去看看四姨情况,那丫头走了,才和如笙开口:“喜不喜欢,和主不主顾又有什么关系。妈妈都讲了,咱么想活命活得好只能做缠着人生的菟丝子。眼下境况,能依傍上谁便依傍着谁。她尚且为了我们去了日本人开的居酒屋,我若不多想想办法,咱么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呢。”
“……我以为真心喜欢的人就不应该当做主顾的。不然,惹多少事出来。”
“这地儿都破了,谁又能守住规矩啊。”继续手底下的活,改改开口道,“再说了,是他总比是别人好。至少是他的话,我也是心甘情愿,全心全意。也就说不上什么主顾不主顾得了,不就是想在这乱世里头寻个安慰的人吗。”
第三十四章
芸湘看了四姨准备下楼的时候,看改改师兄屋子里开着条缝,里面有灯亮着,她靠近了几步,想着并不急着下楼,便凑到门缝边朝里窥探着屋子里已经起身坐在桌边的男人。
这就是师兄喜欢的男人,好像也没有哪里特别的,论模样长相,感觉还不如师兄好看。
她还太小、太小了。在这样的年岁里虽然能够懂被抛弃的悲怆,被厌恶的忧愁,被轻视的悲哀,可是关于情仇爱恨的认知到底匮乏。对她来说,有一处重新接纳她的新家便是她所快乐的,有那么一些爱护着她的人就是幸福的。这幸福也许是如笙师兄给她的一块糖,也许是改改师兄新教给她的一首曲,也许是惠妈妈不痛不痒几声嗔骂。
她尚且不知道,这世上其实还有那么一种人,他分明与你没有几分关系,在你生命过去十几二十年里甚至都没有机会结识他。但如若碰上了,遇见了,便是不论如何也无法逃开的劫。
爱是痛苦,被爱着也是痛苦。
冬日里的冷风依旧呼啸,阴冷的天色里,淮景河边一片冷清寂寥,只有少数几盏孤灯还亮着。
曾经的喧闹,如今只剩下寂寂无声。
仇天酬留下来用了饭,晚上宵禁前便走了。走之前,依依不舍握着改改的手告诉他,明日一定还会再来。改改浅笑着说好,抬头时,对上男人那灼灼的目光。
他是如此恋慕着你。这大概是现如今唯一的幸运。
入夜后,居酒屋那边差了人过来,说要留惠娘过夜,明日一早再送她回来。如笙有话要说,可被改改拦下来,青年冲来人客气的道了谢,送他出了门去。
那人方走,如笙在改改身后拨弄着炭盆里的火闷闷开口:“凭什么给那种人好脸色看。若不是他们,惠妈妈哪里要受这侮辱。”
“你声音那么大做什么,芸湘和四姨已经睡下了,你要把他们吵醒不成?”
如笙哽着喉咙。改改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铲子去弄那炭火:“和一帮下人置气有用吗?白日里戚老板在不也是那德行?这时候就少树敌了,好歹他还瞒了芸湘的事下来。”
“他若是这事都要往外面兜,那真的是良心叫狗吃了。”
“可你以为就真没有芸湘那年纪的小丫头被人往前头送吗。”改改阴沉着脸道,“只是我们运气好。换了别人,血淋淋也得硬着头皮上去。”
如笙闷声不响,改改把火给灭了,和他说:“上楼吧,早点睡,明早早起去接惠妈妈回来。”
黑暗里,少年跟着他起身往楼上走,半晌沉沉叹了口气道:“这滋味……比死还不如。真够憋屈。”
第二日早上改改在厨房准备早饭的时候,听见门外敲门声响。他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褂子,赶紧去开门。梧桐大门一打开,青年眉头便愤愤然皱了起来:“妈妈!”
惠娘斜倚在门框上,看见人出来了身一斜倒进改改怀里。女人身上烟酒味很重,垂散的鬓发下是脸上一片淤青。
改改搂紧了她,无意中摸到女人手,冰凉。
“这群混蛋……”他的声音颤抖着,“这群天杀的混蛋!”
“扶我……进去。给我弄点水。”惠娘虚弱道。
改改将她抱起往楼上去,如笙听见声音下了楼,看见这境况也一时愤恨道:“这帮畜生做了什么!他们若是想逼死我们索性开枪得了!”
“把门关上,再烧壶水上来!”
一股血腥味涌进改改鼻腔,他感觉到自己打横抱着惠娘的手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下来。进来时,原本惠娘靠着的地方还有一块暗红色的印。
惠娘略微清醒了过来,握住了改改手臂说:“这事情……别让四姨知道了。我没事,你们别慌张,我没事……”
她嘴里喃喃,眼神已有些微涣散。改改焦急将她送到房中床上,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烫的,明显在发烧。
如笙从楼下打了水上来,将帕子递到改改手里。青年轻拍着女人的面颊心慌的喊着:“妈,妈妈!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芸湘这时候跑到了门边,她的手紧攥着门框不敢开口,眉眼紧蹙,被这一路进来血淋淋的给吓坏了。一扭头,听了咳嗽声响,四姨裹着厚袄跨进门来大声叹了口气。
“你们……你们都让开,让我来!”
改改回过头,他一时慌乱:“这……四姨,你身上带病,理应当——”
“理应当什么?惠儿身上有个什么伤痛的你们两个小的辨的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