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蹭了蹭:“……是一个大出血的孕妇。好在救下来了。有吃的没?我又饿又困的。”
“你等会,我煮了粥了。你吃好了就上去睡吧。”
“好。”仇天酬答应了他便往里走,迎面却又看见四姨咳嗽着从楼上下来。男人回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改改,青年回答他道:“昨晚上三岔河那边出了事,船没办法行。四姨他们就都回来了。”
“你们到了三岔河口?”仇天酬望向四姨,关切的问了一句,“都没事吧?”
四姨走的慢,仇天酬见状便搀着她在桌边坐下。
她抬头,看了眼这两个年轻人,缓缓道:“我们昨晚并没有真的与那些日军碰上,远远听见了枪声就知道前面出事。转过弯往回去以后,看着尸体一具具的飘了过来。”
这些事情仔细想想实在是可怖,怎能想到昨夜要走竟是会碰上这些事情呢?
“昨晚枪声?四姨大概知道前面什么事吗?”
四姨摇摇头:“这我又怎么会知道呢?真是吓人,这说杀人就杀人的。”
“说杀人就杀人的,他们吃人脾性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别说这些了,四姨、天酬,我给你们盛粥去。”改改擦了擦手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正看见天酬给四姨把脉。男人叮嘱了两句,抬起头,正好改改把粥端了过来。
“吃好了,你也赶紧去歇一会儿。等下还要去诊所吗?忙活一夜,能歇一天吗?”
仇天酬拉他坐下:“我睡一会儿,下午再过去。你等我一夜是不是也没睡?”
四姨听了,在旁道:“那你们两个人都去睡一会儿,要有事了,我自然是会去叫你们的。”
改改看着她难免失落:“本来是想能送你们走的,现在看来还是走不了了。四姨,要不然……”
“改改,罢了。如若这样好好准备了一回还是没法走,那就真的是走不了。要我说,风声那么紧,在家里就在家里吧。”又咳一声,四姨顺了顺气,“这次是辛苦你了,改改。”
“我……”
“你歇着吧。办法肯定还是有的,咱们再想就是了。”
逃也逃不了,还有日军在河岸线那头守着,走了就是要被枪毙,那倒是真的不敢走了。不过改改心下也犯嘀咕,这过去不曾有过这事,怎么偏偏最近的风声紧了起来。昨晚开枪打的到底是谁?走私的?逃命的?
这杀的又会是谁呢?
昨晚听见的枪声,四姨惠娘说的话,还有半夜来找天酬去诊所的人……这一条又一条的线在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一时半会儿觉得疑惑,好像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可又死活想不出来究竟该是那个地方。
罢了,也不去想了。等四姨再回楼上去仇天酬也去歇息了,改改一个人坐在了大堂天井里往外看。枝头的青青绿绿看起来春意盎然,年年凤轩斋里头的春色都极好,这边花开那边谢的,往年到这个时候早就开嗓练起来了,这会儿的连曲声都难以听见了。不要说古筝笛曲,连琵琶三弦都少。
还记得去年的春日里,梨花哭啼啼从船上回来说要嫁李少爷的事情呢。四月里,凤轩斋多风光,嫁梨花那宴席摆了整整三天三夜,桌椅从里到外的摆满了,请来的都是县城里头最好的厨子,做的冷盘热盘哪一样不是叫人连连称道。
再看现在,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日子就像《四季歌》里头唱的,春去夏来,夏走秋至。改改抱着一把三弦出了家,往外头童老板的那家茶馆里头去。上午边了客人三三两两的来,给客人们送上茶,改改清了清嗓,三弦一抱,先试了一试。
底下还是老样子的叫好。
便拨弦,把唱烂了的唱词又起来唱了一遍。
可这一次,他不再唱贵妃醉酒如何媚态,黛玉葬花心中悲怆,起了腔,动了弦,把腰背挺直了来,张开嘴:
“耿耿星河欲曙天,中宵起舞草堂前。银冠映月凝秋水,铁甲临风拂晓烟。舞动双锤像冰轮转,又好比那寒霜白雪卷飞泉。”
是唱《岳云》,越是临了中间弦声越急,到了“一怒冲冠迎贼寇,风驰电扫勇无边。杀得敌军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人仰马翻尸不全。”时,更是两眼圆瞪,将那岳云如何之英勇于唱词之中尽现。
这杀得敌人落花流水,这杀的金兵落荒而逃!这岳云少年英雄,智勇双全。虽说人人都知道岳云与其父岳飞都因秦桧陷害而死,可他这番英勇之举叫改改一唱,还是叫所有人皆站起身来鼓掌叫好。
那外头聚过来听的人越来越多,童老板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深,最后瞧见了几个在日本人跟前老是晃悠的了,忙冲着改改打手势,让他好别唱了。改改一句“少年英雄”正唱完,指尖一转,另起一个调,唱起了宫怨的《红叶题词》来。
茶馆里头唱也不似从前了。不是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了。你要是唱那些个爱国英雄、护国小将,就有人会出来将你打倒将你除了。
呸!
只要改改还在,这凤轩斋的招牌就能立起来。既然四姨都走不了,改改即便背上还疼着也得出来唱。晓得他之前出的事,老板们都很客气,过了五月以后,好像生意渐渐地也好做起来了,淮景河边上的营生比不得当初,好歹比年前要景气些。
有了钱,总归要好过一点。芸湘带着比刚来时晓得的东西也多了许多,四姨现在唱不了戏,说句话就得咳嗽两三声,就叫如笙带着她吊嗓子。
入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