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在如此风雪中夤夜回府,心下却已暗暗思量起了合宜的应对方式。
他本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可眼下毕竟牵扯到了感情事,自然很难像对待其他事情那般果决洒脱……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直言挑明一切以免去无谓的纠葛误会;一方面却又对西门晔存着几分冀盼,希望对方能主动觉出问题,能主动跟自己认错示好。如此一路反覆纠结,直到漫天飞雪中,玉泉庄门前敞亮的灯火入眼,年轻的靖寒山庄之主才蓦地狠一咬牙,逼着自己做出了决断。
——他们一年里也就这么点时间能待在一块儿,若还为无谓的面子逞一时之气,最后的苦果还不是得自个儿默默吞掉?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将话挑明;越早化解彼此间的龃龉,便越能舍下心中挂碍,好好享受彼此为数有限的相处时光。
只是这样的决断,这样的觉悟,却在他进到庄里,回到了彼此暂居的院落后,生生给当头浇了盆冷水。
因为那连一盏灯火也未曾留下的主屋,也因为内室里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晔熟睡时平稳而悠长的吐息。
——他因为怕晔担心才顶着风雪夤夜赶回,可那个男人却不仅未曾派人关心他的去留,还连一盏灯火都没留便迳自歇了,却教好不容易决心舍下面子同对方谈一谈的凌冱羽情何以堪?
他知道晔多半是给流影谷的事务搞得心力交瘁才会早早睡下,也知道对方可能是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才连一盏灯火都未留下。可不论有多少藉口可以让他「谅解」晔,都仍抹不去此刻盈满心头的,那种不被理解、不被重视、更不被关心的委屈感……对照着眼前漆黑的屋宇,回想起自己抛下一切匆匆赶来京城时满满的雀跃、思念与渴盼,凌冱羽只觉全心记挂着对方的自己此刻竟是那么样的可笑而又可悲,让他纵有一身真气护体,亦不禁给身周始终未曾停歇的风雪沁了个透心凉,一时甚至有了那么几分就此离京返回岭南的冲动。
——可半晌停驻后,他脚步迈开的方向,却终还是那全无一丝光线的屋子。
「决绝」二字说来轻巧,可当年怀着那样深的仇恨他都没能狠下心来同西门晔情断义绝。如今情深至斯,便是再怎么委屈难过,也是断然不甘于就这么离开对方的——所以他终究还是强迫自己控制住了此刻汹涌欲溃的气恼心伤,只故作无事地几个深呼吸后便自入屋进了内室,随后搁了包裹除了外衣,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地于床榻外侧空着的铺位悄声躺卧了下。
——尽管是背着某人的。
他总是替他想的太多,所以纵然气愤委屈,却仍舍不得生生将对方从睡梦中挖起来对峙,而是选择了默默隐忍,待明日起身后再谈其他。
——虽说……若让师兄知道了他的作法,只怕少不了又是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叨念吧?
思及今晚临别前的那一番谈话,凌冱羽一方面又一次深深佩服起自家师兄的真知灼见,一方面却也对这全如对方所料的发展感到了极深的苦涩。
他们一年就只这点时间能聚首,却偏偏还就生出了这样如鲠在喉的龃龉,又让他如何能轻易释怀,如何能平心以待?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处理不当,这样的龃龉,或许便是他们之间的「蚁穴」也不一定。
昔年,十里坡前一别时,他曾将晔的许诺当做了永远,却忘了许诺不代表实现,承诺也有可能破弃……忆起往日种种,饶是鼻间嗅着的尽是那人的气息,身后亦隐隐透来那人身子的温暖,青年心下仍不由一阵酸涩凄冷漫开,却是足费了他好大的劲儿才不至于让自个儿的吐息透露出分毫异样。
只是这一番心绪涌动的结果,便是思维更形活跃,本就没多少的睡意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却偏又因顾虑着隔邻的人——他仍旧告诉自己晔是因累极了才会先行歇下——而没敢好好辗转反侧一番……如此憋闷下来,凌冱羽心神愈紊,终忍不住放轻了动作悄然翻身下榻,取了先前给他随意搁在案上的包袱便往外间去了。
——既已彻底无了睡意,与其继续强撑着缠绵床榻,还不如起身做点事情转移思绪消磨精力;而凌冱羽选择做的「事情」,便是取来师兄给他的礼物来好生研究、参详一番,顺带琢磨起之后该如何同情人讨回这些天来诸般委屈的「利息」。
可即便是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忿,更隐隐存着几分报复心态的,当他掩好房门,燃起烛火,打开包袱之时,随之映入眼帘的物事,却仍是教在情事方面算不上保守的靖寒山庄之主「刷」地涨红了脸。
里头搁着的东西可以简单分成三大样。第一大样是凌冱羽这些年来没少用过的药膏,分盛在一大两小三个瓷罐里;第二大样则是几束色彩鲜丽的锦带,每条长度估摸着少说有十多尺,手感软滑细致而极具韧性,怎么瞧都不像是拿来做腰带的——凌冱羽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昔年东庄西楼结盟大典隔夜,自家师兄手上的绑缚痕迹——第三样是个单从外观瞧不出半点玄虚的锦盒,却也是真正震慑了凌庄主的一件。原因无他:那锦盒里头搁着的,赫然是一根仿男性阳物雕琢而成的玉制淫具。
凌冱羽虽和西门晔好了有四五年,也尝试过了不少花样,可他们之间向来都是ròu_tǐ上阵,唯一一次算是用上了道具的,还是去年玉泉汤畔,西门晔顺手取了发绳系住他根部那一遭……只是心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