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二年冬,大寒。
大雪纷纷,连降数日。花枯叶落,风凄霜寒;飞檐落雪,池畔冰封。惟寒梅独立,伴月影,婆娑袅娜,暗香袭人。
已过一月有余。掰着日子算,这年也快过去了。宫里那片梅林,如今也应开得正艳。只可惜——他大概是没这福分伴雪赏梅。想当年,苓妃最爱梅花,又正值圣宠,先皇竟在宫内辟了百亩地,以这梅园博美人一笑。然圣意难测,这梅花虽是花开花落又一年,但自从宫中忽生变故,苓妃便失了圣宠,被打入冷宫,最终竟香消玉焚。至此,这梅园虽未成禁地,可宫里人皆心照不宣,鲜少踏足。
于殷承凛而言,没了茵兰的日子还是有些难捱的。并非是他对茵兰产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情愫,只不过是因为——在习惯了有人陪伴、有人解闷的日子之如果】..后,重回独自一人的禁脔生活,此间的孤寂烦闷更是漫溢心头。
虽是如此,但值得庆幸的是,在他的旁敲侧击之下得知,殷墨白或许是真的大发慈悲,放了茵兰一马,不至于痛下杀手。虽说把她赶到冷宫去,伺候那些经年累月处在冷宫中的妃嫔们,也是怪折磨人的。
念及此处,殷承凛不禁长叹一口气——如今他已自顾不暇,又有什幺闲心再关心别人呢?
夜深,已是三更。华灯初歇,碧瓦朱檐亦失了色,夜风飒飒,恍惚间觉得,即便浮华一世,最终也会同这深夜的宫殿般,泯然于黑暗之中。
茵兰披着件斗篷,正准备回殿里去。虽说她重伤未愈,又被殷墨白打发到冷宫那儿,本以为自己兴许捱不过这个冬天。没料到之前曾照顾过她的姑姑惦念着她,又偷偷给她捎了些药来,再加之她也并非那病弱体质,虽不能恢复如初,但也好了个大半。更令她欣喜的是,在冷宫这,看管反倒不那幺严了,平日里若得空,也能在周边溜达溜达。
她紧了紧斗篷,捂着嘴呼着热气,却隐隐约约觉得暗香浮动,连这寒气都去了几分。她向来胆大,又是在宫里的偏僻地方,也不顾宵禁,竟寻着这香气往深处探去。
愈到浓郁之处,她愈觉心喜,虽说她目盲,但她心中揣测着——这梅园定是美不胜收。兴许同殷承凛那风骚客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她只觉这雪夜寻梅之事颇为风雅,还未叹惋,又传来幽幽箫声,其音色浑厚饱满,曲调黯然悲怆,竟是她在宫内闻所未闻的曲子。但仔细一听,又觉得莫名熟稔。
可是……箫声?
茵兰瞬时警惕了起来,又往四处转了转,侧耳听着那箫声,小心翼翼地往那发声处靠近。
吹箫之人似乎浑然忘我,亦不知身旁已逐渐来了一人。直到一曲已毕,才用袖子拭了拭手中那洞箫,也不望向茵兰,自顾自道:“来者何人?”
茵兰一闻这声音,不禁呆愣住,问道:“是你?”
她一出声,男人亦转过头来,面上愁容未消,又添了几分喜色:“陛下宫里那个小宫女?你怎幺会在这?”
茵兰闻言,拧着眉不悦道:“奴婢已经被分配到冷宫去了,只是偶然路过这儿,好奇来看看。”
“原来如此,”展修尴尬地笑,又摸了摸鼻子道,“三更半夜能在这遇见你,也是缘分。”
茵兰柳眉一扬,冷声道:“谁和你有缘分。”
“我还以为……姑娘是被我的箫声吸引了。”
被对方言中,茵兰有些羞窘,忽而闪闪躲躲,支支吾吾道:“你、你刚刚吹的是什幺曲子,怎幺从未听过?”
展修闻言,又执起萧吹奏起方才的曲调,后微笑道:“是这首?”
“是、是的……”
“你自然未曾听过,因为这是我家乡那边的小曲儿,”展修收了笑意,眉间浮上几分郁色,“早些年,也曾有位朋友这样问过我。他虽然是个世族子弟,可不爱功名,偏爱作诗弄曲这些风月之事。那日他听了这曲子,便好像迷上这曲调似的,成日要我吹给他听……”
茵兰听他声音有些哽噎,刚欲出口的询问也收了回去,不经意问道:“那你——经常来这儿吗?”
“正好是开花的季节,只是最近常来罢了,”说罢,展修弯眼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否让在下知道?”
“我……姓顾,但公子唤我茵兰便是。”
“茵兰……”展修小声念叨着,又叹道,“果真是人如其名,想必为姑娘取这名的人,定是蕙质兰心。”
茵兰红了脸,眨了眨眼道:“这是娘亲为我取的……”
展修抚了抚下巴,又侧脸看向茵兰。月色如沐,霜雪落满枝,本是皑皑白雪苍茫一片,又添上红梅点点,艳绝三宫六院。眼前人不施粉黛,一剪秋眸似水,却能同众芳争艳。他望着少女那双眼睛,心中觉得有些可惜,踯躅半晌,才道:“你是……从何时起失明的?”
茵兰一愣,应道:“我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病好了之后,便看不见了……”
“可惜了,”展修道,“未能目睹这雪夜的梅林,着实可惜。”
茵兰还以为展修埋汰她、拿她取笑,不禁气闷。正欲转身离开,却又被对方打断道:“不过姑娘,可否听在下吹一曲?”
她心下疑惑,却听那人已自顾自地起了调。先以深沉而绵长的低音入耳,倒真与这月色、这雪景相衬,忽而曲调一转,清越剔透,引人入胜。此间于不同音域循环再现,故为“三弄”。继而复欲吹奏,却骤然停了下来。
茵